张老头六十多了,在一所大学当水电工,一干就是三十年。
老头很能干,年轻时干过泥瓦匠,还会木工,人也敦实,学校的老师同事家里有个漏水断电,或者要修修补补的都找他。就是这几年身体不太好,虽说没什么大毛病,可就是隔三差五的总要去趟医院,偶尔还得住上两天。
夏天天亮的早,老张不到七点就被电话声吓醒了。老人机没别的好处,就是铃声特别响,这一惊差点没给老张吓出心脏病来。
躺着缓了好一会,老张这才撑着床铺翻身接起电话。
「喂,张师傅,我是刘老师啊。我家的空调没用啦,你赶紧过来帮我看看是怎么回事……对对,就是十二号楼的刘老师。真是的偏偏这时候坏,这大热天谁受得了啊……」电话那头传来急切地催促,夹杂着几句不耐烦的抱怨。
或许对面急切情绪感染了老张,老张连说几声「马上来」,放下电话一骨碌爬起来,急匆匆地洗了把脸,也没顾上吃饭,背着工具包就往教师公寓赶。
空调出问题的刘老师家住教师公寓五楼,因为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建成的老公寓楼,那会电梯还没普及,住的楼层再高,也只能靠两条腿爬。
老张爬了五层楼,气还没喘匀,就被刘老师的老婆连扯带拽的“请”进了屋。
空调挂在接近墙壁天花板的位置,刘老师家没有梯子,老张只好招来三张木质椅子,垒了个临时的工作台。
空调用的时间长了难免出现线路问题,不是什么大毛病,老张一个人站在一米六高的工作台上忙得满身大汗。刘老师夫妇则在客厅吹着风扇看电视,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不时抱怨几句天气热、空调质量差……
突然,屋里传来一声巨响,打断了夫妇两的抱怨。刘老师回头看去,只见老张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脖子上还挂着他的工具包,包里的工具散落一地。原本老张踩着的椅子折断了一条腿,此时正倒在一边。
从高台摔下的老张右手骨折,腿上也受了点伤。这下,再也没人让老张帮忙修空调了,自然更不会有人关心他的伤势如何。这年头大家都很忙,谁有时间去关心一个非亲非故的老头子的死活?
老张的老伴儿走得早,膝下有一儿一女,大女儿已经成家,跟女婿住在省城;小儿子大学一毕业就去上海打拼,一年也就回一两趟家。儿女不在身边,又没什么朋友,这下还受了伤,这两天老张在医院过的格外辛苦。
出事第三天,老张的儿子女儿女婿都从外地赶了回来。
说来也怪,老张之前生病受伤住过那么多次院,从来没人到医院探望过,也没人关心过老张的病情,可自从老张的儿女一回来,同事们突然热情起来了,三五不时的总有人到医院看老张,就连后勤部门的领导都亲自打电话慰问。
看着一屋子果篮、花束、保健品,老张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难道是摔什么大毛病,过不去了?」联想到自己过去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次又摔得那么重,老张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老张并没有告诉儿女们自己摔伤这件事,可孩子们却都赶了回来,老张觉得一定是医院检查出了什么,没敢直接告诉他,才联系了他的孩子。
此时老张的儿子正好提着两瓶茅台酒进病房,一开门就看见老头子坐在病床上发呆。
「爸你怎么起来了?对了刚才你同事来了,说是跟你一个部门的。看你在休息我就没让他们进来,死活把东西塞给我了。」
老张看到儿子手上拎的东西,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儿啊,我是不是查出啥病了,你可一定跟我说实话!」老张看着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儿子,表情认真的跟个孩子似的。
儿子看老爹这样,一下没绷住笑了出来。
「爸你想什么呢,医生说你就是手摔断了,身体好着呢,啥事没有。」
老张一脸不相信,看看儿子,又看看那些堆在角落里那些看着就价值不菲的烟、酒、保健品,怎么也想不明白。
「对了爸,姐夫要调回来当市委书记了,让姐以后常回家照顾你!上海那房子我也看好了,就等着付定金呢,等您老退休了我就把您接过去享清福。」
儿子说着给老张剥了个橘子,老张这才明白过来,敢情自己是那升天的鸡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