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突然进了初中同学的微信群,大家在里面用红包的方式聊得不亦乐乎。遥想当年,认识他们的时候我才十岁,在那时狭窄的交际圈中的他们,很多人的模样确实刻在了我生命的基座上。比如憨厚正直的他,比如把名字留在我身上的她,当然还有那个经常出现在我过往文字中的那个配角——凡。我想做为我生命的主角,他值得我专门去写下关于我和他的故事。
转眼间就认识凡快十五年了。十五年前,我只是一个一米三的小屁孩,现在已经成了一个被催婚的老青年,而十五年前那个玩世不恭的他,现在身上英国皇室血统也益发明显,发际线直追天际。在他身上不变的可能是依然消瘦的身体和那参差不齐的门牙。当然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受人欢迎,还是和以前一样热情仗义。
在这十五年中,他见证了很多我的第一次,比如第一次逃课,第一次爬墙,第一次抽烟,第一次暗恋.......那些本以为很重要的第一次都已经淹没在时间的长河中,而只剩下两个人在时光历练中留下的默契和习惯。我们早已习惯一唱一和的外交手段;我们早已习惯每年固定时间内的啤酒和心事;我们早已习惯桂柳话的交谈,哪怕是周围的人都在用本地话的时候,我们依然固执的用桂柳话,然后默契的为对方圆场,默契的互相嘲笑,默契的举起酒杯,默契的为对方点上一支燃好的香烟。
搜索记忆中从何时开始,我们习惯这样互相“托付”,想来起因可能是初中的那个夏天,他拉了一把深陷在同学孤立中的我。那是我从不愿提起的一段往事,至今仍然不能释怀。我把那个时候的自己深埋在心中那个阴暗的角落,每每在孤寂的夜晚,空荡荡的心中就能闻到一股尸体的腐臭味,我不知道自己是无法原谅那个行凶者,还是没法原谅心灵世界被污染的自己。但我知道,凡那时候或是不经意之间给出的善意和理解让我在那个困苦的时间段里看到了一丝丝的希望,最终让自己度过了没有阳光日子,或许就是那个时候我开始相信他是一个我值得去珍惜的朋友。
但也可能是高中的那个夏天,我对他说:“初中的时候你罩着我,高中了我罩着你吧,你好好学习”。然后我开始了我高中的小混混生涯,瘦弱的身体背着大砍刀去找人火拼,学会了群架的时候用手掌比用拳头更有威力,也曾经差点被几个大汉扛起丢进县城的那条小河,才害怕的想起自己不会游泳。那时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偷偷的溜到他的宿舍,然后点上一支香烟然后塞到他嘴里,他就会下意识的吸两口然后醒来,两个人就坐到那个泛黄的楼梯上,交流着青春时湿哒哒的想法和故事。
还有可能是高考前的那段日子,我意识到自己将要面临的考验,而他因为各类原因搬到了我教室后的瓦房宿舍。从那以后,我生活中的琐事都交由他来处理,而自己只管学习学习再学习。我不敢说后来我顺利考上大学归功于他帮我节省下来的那些去饭堂打饭、每天洗衣服、应付各种麻烦所耗费的时间,但又怎能抹去这些动作背后为我节省下的注意力发挥的作用呢?
想来想去,最可能的还是大学的时候,我与家里那一次激励的争吵。现在看来,那时的我是在与父母争夺我人生的控制权,然后我使用了一个异常惨烈的做法,那一次争吵恰逢春节,惊动了所有的亲戚,弄得村上妇孺皆知。冲动的我要求凡第二天开车来我家,接走下定决心要与家里决裂的我。第二天,我与我父亲漠然的围坐在火堆傍边,凡到我家的时候我低着头一言不发,而我那不善言辞的父亲就一直在道歉,抱歉春节假期打扰到凡。说着因为常年在外与我不常沟通引来的过错,然后一直叮嘱他要好好劝劝我。凡说如果不是后来我那一句:“你自己先回家吧,我自己好好想想”。他都不知道如何去面对我父亲。他还说那时他真的感受到了我心中他自己的分量。
合作是什么?合作的本质其实是大家各自放弃一部分安全感,并把那一部分安全感较由合作方来保障。信任是什么?信任是相信对方不会利用自己主动放弃的那一部分安全感。我想这就是我与凡之间这样长久的友谊的解释:我们互相提供了对方的一部分的安全感。我们没有立下如“外人乱我兄弟者,视投名状,必杀之,兄弟乱我兄弟者,视投名状,必杀之,天地作证,山河为盟,有违此誓,天地诛之”这样的投名状来维持这种信任,我们在漫长的十五年中用自己的人格去为友情提供了一份安全感的背书。
其实不仅仅是友情,亲情与爱情也同样有着安全感的影子。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凡遇到了他人生到此最大的危机,家庭的压力、感情的压力、工作的压力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作为他人生的一直以来的参与者,我希望他去正视自己的安全感需求。正如那个春节我与父母那一次激烈的争吵一样,我反抗的不仅仅是父母对我人生的控制,还有我自己对父母提供的安全感的需求。顺从父母很多时候能给我们带来巨大的安全感,但是我们必须正视获得这份安全感背后的代价,或许是一门不感兴趣的专业,也可能是一场心不甘情不愿的婚姻,甚至是一个郁郁寡欢的人生。我或许不能真正感受到凡所面临的巨大压力,但我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发现他那些应激反应有很多安全感需求在作祟。比如无法脱离父母对工作的安排,表面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权当体恤父母辛苦而接受的工作。但内心深处或许是害怕自己从事自己喜欢的事情达不到自己的期望,在这种焦虑中转而向父母索取安全感。再比如情感危机中一直害怕嫂子离开的想法,其实是一直在寻求感情的一个稳定结果带来的安全感。但应该明白就算结婚了,那只是一个新的开始,而不是稳固的安全感来源,自己怎么能确定还没有完全介入对方家庭网络之前就已经无力的自己,在结婚之后能应付更多来自两个家庭的各种意外和压力?
我希望他勇敢起来,去正视自己的能力,接受自己目前无法做好所有人生角色。去正视自己的安全感需求,把这种需求建立在自己成长与进步之上,而不是将这个重要的人生按钮托付于他人。勇敢的放弃一部分现有的安全感,这种挣脱父母怀抱的行为虽然可能会遇到父母的阻碍,但父母的阻碍有时候可能反倒是最好的检验。它考验你是否有勇气面对自己的人生,做出自己的决定,最重要的是为这个选择负全责。
当然,就像答应他要为他的婚礼写首歌,无论他结婚的对象是谁,我都会写。所以,我都在,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