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由街道办事处设立的公办养老院,王老太和胡老太一前一后住了进来,并且住在同一个房间。院方在两位老太入驻的头一个周日上午,为她俩举行了一个欢迎仪式,还戴了大红花, 与先期入驻的人们集体见了面,也算是认识了。
王老太是农民,也是村里的老支书,今年七十八岁。跟前两男两女,都是大学毕业。大儿子是公务员,二儿子在一家科研机构就职,大女儿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高级主管,小女儿大学毕业就开了一家化妆品公司,自己做起了老板。
王老太辞去村支书时,她在这个岗位上已干了二十年。她上任之前,村子穷,吃水都要到几里外的村子里拉,守着土地吃不饱饭,年轻人都不想在村子呆,有的宁愿去入赘,三里五村没有姑娘愿意嫁到这里来。
那时她还年轻,村里的现状她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经过一段的思想斗争,征得一些党员的支持,她决定参选村党支部书记一职。第一轮投票,她就以百分之九十五的绝对优势成功当选。之后她就没明没夜,全身心地投入了村里的建设和发展中。
人常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她的第一把火就烧向饮水问题,上任第一天就开始向县里市里打报告,陈述村里的现状和规划。没有回复她就亲自去,每去一次,都要先骑自行车翻沟爬坡,走五六公里路到乡里才能再坐上公共汽车,来回就是一天。村里没钱,账上都是红字,不要说补助,差旅费都得自己掏腰包。
功夫没有辜负有决心的人,她提出的项目得到了扶贫办和水利部门的支持,经过勘探,选址,一眼深机井在村子里建成。当白哗哗的地下泉水流进家家户户水缸里的时候,全村人激动的哭了。这是人老几辈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却在一个弱女子的手里变成了现实,村民们感觉这简直是一场梦。通水的那天,村民给她戴了朵大大的红花,那一刻她的眼眶也湿润了,她真且地感受到村民们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真情实感。
头把火的成功,坚定了她的信心。第二把火烧向了经济。她想引导村民种植经济作物,就到农科所请专家进村指导大棚蔬菜的种植,并为愿意带头试验的农户申请了政府补贴资金。大棚菜试验成功,调动了村民的积极性,大棚菜成了村里的支柱产业。
二把火正旺的时候,她又把第三把火烧向村里的交通土。她要改变雨天水泥路,晴天扬灰路现状。她向交通部门提交报告,申请解决村民通行难问题。项目很快获批,在雨季来临之前实现了户户通,还把水泥路延伸到了蔬菜大棚。她还要求通讯公司给全村做了信号覆盖,手机信号没死角,农民们像长了千里眼,顺风耳,足不出户,蔬菜就能销到城里,村民高兴得合不拢嘴。
六十岁那年,县里进行区划调整,把她们村划到了经济开发区。全村都要搬迁,她想不通,她不忍心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建起的大棚被毁掉。她多次跟上级领导表达自己的心声,都被婉转回绝。同时还要她顾全大局,起到带头作用。
按照拆迁补偿办法,她有两项选择权,或要现金补偿,或要面积置换。她选择了现金,她想远离这个地方,不想住进建在蔬菜大棚上的高楼。她领到了五百万补偿金,辞掉了职务,住进了城里。
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上过去劳疾,各种毛病都开始出现。她不愿让孩子们分心,提出了上养老院的想法。孝顺的子女知道妈妈的性格,也都没有提反对意见。送她去养老院的那天是星期六,子孙满堂全部到齐,就像护驾皇帝出宫,五辆轿车一字排开,很是隆重。而每周六雷打不动的探望,更是如此,如同皇宫的早朝。这个让吃这,那个让吃那。孙子们这个拉手,那个抱头,令院内的老人们羡慕不已。
胡老太是工厂的退休工人,今年七十有五。她老伴五年前已去世,自己生活在原来单位的房改房里。她的两个儿子是学机械制造的,大学毕业头几年在工厂效益不错。再后来,随着经济的开放,国有企业的优势已不在,两个孩子也就相继下岗失业。
胡老太看着两个孩子过得艰辛,打心里感到难过。她不想连累孩子,想到养老院。这样可以把房子卖掉,多少也能补贴一下孩子们。有一天她把两个孩子叫到家里,说了自己的想法。孩子们虽不忍心,但哥俩一天到晚东奔西跑去打工,确实没有更多的时间照看老人,也就同意了。
胡老太卖掉了房子,加上她和老伴的积蓄共四十万,平均分存了两张卡,连同密码一起当面交给了两个孩子。
“拿着吧,我和你爸能给你俩留的就这些。”话音中有些伤感。
胡老太进养老院没有那么大的动静,那天孩子们都在上班,是她打电话约定时间,院方去车接过来的。入院开初两个儿子每周轮流到院里探望一次老人,胡老太对儿子也没有什么要求,只想他们来时能把孙子带来让她看一眼就好。人老了就这样,隔代亲是老年人的通病。然而,再往后,也可能是儿子忙,她仨俩月才能见到一次儿子。
“王姐,你是咋教育的,连儿媳都恁孝顺?”王老太的子孙们走后,胡老太问。
“他们都是文化人。再说我给他们留有想头。”王老太说。
“啥想头有那么大吸引力?”
“我家里的拆迁费给他每人一百万,他们没有理由不来。剩了一百万我把它存了起来,我在这没花他们一分钱,他们来一次我还给每人发一百块红包。其实,我的本意就是让他们带着孙子们来让我看看。我好逗他们玩。”
胡老太听罢,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