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的绿(散文)
一一第一次到海南
王浴海
海南的绿,无论深绿、浅绿、翠绿丶黄绿、灰绿,还是渐浓渐浅的绿丶渐浅渐淡的绿,间以白地儿、黄地儿丶紫地儿丶黑地儿的绿,一律是油汪汪的绿,雾蒙蒙的绿,呼啦啦的绿。而且,这种绿,并非一点两点,一处两处,一片两片,而是铺天盖地而来,绵延百里不收。这种绿,绝非那种养在花盆中、锁在庭院里、关在公园内的拘谨丶局促的绿丶倨傲的绿,而是那种“绿,就绿得泼泼辣辣,就绿得无所顾及“的绿。海南的绿,綠得令人倾倒,绿得令人迷醉,而它,却全无感觉,既不自骄,也不自矜,任你在那里沁心沁肺、肝肠爽透。
11月初,当北国的遍野葱茏已被阵阵霜冻浓缩为厅角堂口的盆栽皿植的时候,当滴水的翠绿己经成为窗前桌旁的一种奢侈的时候,我有幸从黑龙江飞到了海口市。一下飞机,一股热浪便迎面扑来,这才意识到,己经穿越时空隧道,几个小时之内,便从初冬来到盛夏。来不及脱下的毛衣毛裤,肆无忌惮地捂出额上丶脸上、背上一排排淋漓的大汗,湿湿的,痒痒的。一出飞机场,哇!爽极!修整得如地板般平整的崭新丶宽阔的大马路两边,是一株一株等距列队的椰子树,笔直高耸的树干,挑着几扇十字花状排列的纷披如长缨似的巨叶,巨叶下,时隐时露一二堆挤在一起的巨卵,那是椰子,一律黑真真的油綠。微风中,巨叶轻轻晃动,就象扬着手臂,就象长发飘飞。远远看去,成排,成列,把盎然的绿色,虔诚地举过头顶。夹道恭迎的椰树队列背后,并不象北国高速公路两侧的夹道白杨树背后,是一眼可以望穿的贴地丛绿,成方成块的矮绿;这里,是两眼三眼也望不透的丶随着地势高低起伏的密密匝匝的椰林,是一片苍莽的油绿。
到了海口市区,飘着长发的椰树队列也没有中断。街道两边,楼前亭畔,它们依然等距佇立。有的细高(细,也有小三盆口粗),如两三根旗杆接到一起,笔直地插入云天。头顶巨大的簪缨,就象高高扯起绿色的旗帜。有的矮粗(矮,也有三节楼高),如打坐的老人。长长的刀锯般的大叶,有的上挑,有的下伸。近前,还会发现,大叶隆起的根部,层层迭起,样子极似老牛的大腿骨。那里常常垂下一绺一绺、一排一排长长的细丝,如老人纷披的胡须。远远望去,这种一行行细高、矮粗相间的、直伸远方的排列,把这座倚山面海的小城,完全置于椰林拉起的方阵之中。
惬意吗?舒展吗?润泽吗?融通吗?尽在其中。
仅在海口停留一晚,次日晨,便迫不及待地乘上了通往三亚的旅游車。旅游车驶出海口市区,便等于驶进了绿色海洋深处。尽管旅游车是行驶在峻工没几年的现代高速公路上,但是,丝毫没有驱使这从远古奔涌而来的苍翠削足适履的感觉。相反,却觉得,恰恰是这现代化的高速公路,给了它向世人一展芳菲的长廊,如同湖光山色之于水墨丹青的“深加工"一般。
高速公路两侧,无论是漫坡还是陡崖,全都挤满了高草矮秧儿。有的竞相高挑着长穗,有的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地铺开密密麻麻的宽叶窄叶,如粉丝般粗细的长长绿蔓,你缠我绕,东盘西转,最后,偷偷地在枝枝叶叶间探出点点卷曲的蔓头儿。有的路段,这种绿蔓牵着碧透欲滴的碎叶,竟然爬上高速公路,整整齐齐的铺出一条边沿如切般的、长约2OO余米丶宽约一米的长方形,綠意盎然地镶在路边。穿梭如流的汽车,竟然没有一辆舍得从它的上面轧过。
草丛中,有时等距排列一队幼年椰树和棕榈,绵延十余里。那从深草中拔地而起的一两丈长的锯型新叶,碧绿如洗,一堆一堆呈放射状丛生着,仿佛放大几百倍的孔雀翎儿斜插在那里,远远望去,俏极了!
草丛中,有时会冒出一丛一丛等距排开的丶呈放射状的绿剑,那样子,逼似一根一根锋刃朝天的放大几十倍的长剑,一派冒油的灰绿。问导游,说是剑麻;查资料,知是龙舌兰。有镶金边儿的,有镶银边儿的。无论镶金还是镶银,排列在高速公路两边的草丛中,全都线条分明,棱角分明。既不婉曲,也不妖媚,给人一种刚直不阿的力度美。
草丛中,有时,等距挺起的是壮年椰树,威风凜凛地站成一排。它们的背后,领起的是顺着地势高低起伏的苍莽的椰林丶棕榈林、苦棟树林丶青皮树林、橡胶树林丶母生树林等等,间杂着修竹丶木棉、木瓜丶粗榧丶山毛榉等等。有针叶的,有刺儿叶的,有肥叶的,有瘦叶的;有凇雾状的,有悬垂状的,有披头散发状的,也有敞胸露乳状的,多姿多彩,仪态万方。无论是深绿丶浅绿,还是镶金边儿镶银边儿,地儿贯白纹、灰道,一律都是,绿,便绿得滴水丶冒油。一片绵延的蓬蓬勃勃之中,不时闪出一汪一汪如镜的小水泊。小水泊的边缘,全是入水的密密麻麻林木的青枝绿叶和丝丝缕缕的藤萝,挨挨挤挤的长蒿短茎。偶逢平川,露出几块方方正正的稻田。稻田的背后,仍是莽莽苍苍的林木。只消望一眼,便会感到秀极爽极。
当然,有绿,便会有红蓝白黄紫。红透蓝透白透黄透紫透,便能益发表现出绿的厚度,便能益发映衬出绿的深度,是绿,托出了这里的姹紫嫣红。
高速公路中间的路岛里,一会儿闪出几公里长的绿叶中透着粉红或淡紫的老来俏,层层叠叠的肥厚叶片,全都油光闪闪;一会儿迎来挤得头碰头肩搭肩的三角梅,蓬松松的枝枝叶叶间如大绒剪出的小红花,在上上下下高高低低处,羞答答地眨眼低眉。
我有幸深入大山的腹地,惊奇追着惊奇,接踵而来。那扯起一团火焰的凤凰树,那叶脉忽而红忽而黄忽而紫的“千面女郎",那绿叶中似用水彩随手涂上浅粉的彩叶芋,那叶片白透叶脉油黑的白叶芋,那叶片黑透叶脉白透的大叶观音莲,那万寿菊的金黄,那孔雀草的浅红,那红毛球的堆红,那火鹤花的火红,那非洲菊的大红,那美蕊花的赤红,那菠萝花的俏红等等,都把我惊奇得目瞪口呆,都叫我感到,把一地的碧绿、漫山的青翠,映衬得如醉如痴,对比得婀娜多姿。
在著名的南山,我领略了“牛头沾湿牛尾干“瞬间来去的蒙蒙细雨,我品咂了“装成罐头可以一罐卖到8美元"的清沁得直贯头脚的空气。穿过蕨类植物(这当年恐龙的佳肴)锯齿状大叶挤成的绿丛,拨开丝丝缕缕缠绕椰树丶木瓜树丶棕榈的藤萝,撩开三角梅的枝枝叶叶,钻出凤凰树的火红,来到一片开阔地。开阔地足有大型体育场那样大,那样平整。天下任何体育场都无法比拟的是,这里竟然铺着厚厚一层嫩草。从这边到那边,全是不分深浅的翠绿。即使用水彩去涂,似也难于涂得那般匀称和细密。踩上去,暄腾极了,跟踩上毛毯一般。可是,天下哪里有这样大丶这样厚的毛毯?这里却有!更令人惊奇的是,这巨幅绿意勃发的毛毯中间,却并肩而立两株硕大的橡皮树!硕大,有多大?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用脚步量一量,张开双臂测了测,足有半幢楼那样高大!绽开道道皴皮的丶几抱粗的主干上,几乎全是贴地伸出的丶相互交叉的虬枝,举着层层手掌大小的肥叶,全都闪着油光,冒着油彩。第一眼望去,便禁不住一声惊叹!奔过去,情不自禁地抚摸它那美玉般光滑细腻的厚叶,象摸到油炸食品一般,顿觉手掌油乎乎的。抑制不住了,大橡皮树下照几张像,大毛毯上滚了几滚,于是,我的整个身心便溶解到海南的绿里了!
海南的绿,是令人顷刻溶解丶融化的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