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翁东东
问：“现在是公元多少年。”
答：“2099年。”
问：“你目前处在何地。”
答：“太阳系，地球。”
问：“名字。”
答：“王强。”
问：“生物性别。”
答：“男，我在脑宇宙没有注册身份。”
问：“是否处在梦境纠缠状态。”
答：“脱离。”
问：“请描述昨晚的梦境。”
答：“给我支烟。”
“回答问题！”
“给我支烟，你们知道我的神经处于何种状态，我需要一支烟。”王强透出一股不可商量的语气来。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对着悬浮在空气中的一颗机械眼睛点了点头，随即房间右侧的一面光滑的墙上突然吐出一个圆盘，朝着王强飞去，上面放了一根烟和一盒火柴。
“这种低级的瘾品起不了什么作用，当然，你有需求，合理范围内，我们都配合。”
王强没有理会，而是叼起了烟，熟练地将火柴划着，深吸一口，墙壁上的脑信号光谱随即出现波动。“你们这设备不靠谱，只能监测电信号和化学信号。”王强轻蔑一笑，旋即说道：“记录。”
答：“那是一座红彤彤的雪山，像是地球上夕阳余晖洒下的样子，天空却乌云密布。高空中不断进行着凝结活动，因为周围密布的火山，将地心内驳杂的金属气体吹向这个星球厚达几百公里的大气层中，大气又将无数的金属气体凝结成了雪花，洒在了山头之上，你们一定不敢相信，金属雪花竟然也是白色的。”
问：“所以这个星球上有生命？”
答：“生命是常态，文明才是例外。”
问：“能看清生命的本体么？”
答：“不能，我尝试过，但总有一股阻力，每次想强行破开这股阻力，就会惊醒。画面也是断断续续，透过电信号的转化，其实丢失了许多，再经由我的描述，又丢失了许多，如果你们那台该死的机器有点用，我不至于天天接受质询。”
“问询结束。”坐在王强对面的一个年轻人笑着说，另一个人接着话头说了下去：“目前不确定是机器的问题，还是观测这个行为的问题，导致整体信号的坍缩。但有一点你说对了，目前的脑科学领域，依旧只能深入到电信号和化学信号层面，再往下感觉就是一个潘多拉魔盒，无法窥视。”
“你们双胞胎应该比我更适合这个项目，问问研究所里的那群老家伙，能不能建立起多个个体的纠缠。”王强打趣道：“可惜我没得选，鬼知道那个神经制剂为什么只对我有效，要不然我已经在去往月球度假的路上了。”
王强对面的双胞胎没有反应，只是将信息打包，光滑的墙壁这次吐出了一个接口，其中一个人将信息上传，并发出语音指令：“保密级别：绝密。申请量子密钥分发传输。”
另一个人起身，将一封信交到了王强手上，嘀咕着：“你们俩父子都是怪胎，一个喜欢用火柴，一个喜欢写信传达信息。”
“你不懂，人类都被电子驯服了，并非好事。”王强舔了舔手指，翻开了信纸，是他的儿子从月球发来的。王强的儿子是地月往返航班的司机，负责为能源公司运输“氦3”以及每三年一次轮班的开采工人，由于王强儿子这条线的收益率一直很稳定，所以公司奖励他可以带家属上月球旅游一圈，本来王强都做好准备了，直到他所负责的一个项目出现了意外。
王强所在的“盘古生物科技”，是一头盘踞在全球的资本巨兽，公司创立于2043年，是三战后成长起来的，有传言说这家公司的创立时间可能更早，是为了应对美国发起的生物战，这场三战的导火索之初，公司应运而生。这场生物战导致的脑损伤波及范围之广，无法统计。他所在的部门便是研发神经药物的，为了修复脑损伤，强化神经信号，帮助患者重回正常生活，也是继二战之后，科技的又一次爆炸式发展。
意外发生在项目的第三期临床实验，王强自己报名参加了临床实验，一个原因是实验的奖励丰厚：医疗终身由公司负责，且有一笔足够他退休的奖金。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最近总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远超他的认知，且一觉醒来后，任凭他如何回忆，都无法完整拼凑出那些画面。他觉得是上年纪了，神经开始退化，他了解这款药，他也相信这款药。
参加完实验的下午，王强感觉整个人天旋地转的，这种副作用在之前的受试者观察中从来没出现过，他向公司申请了“紧急医疗服务”，被安排进了一个医疗仓内，身体情况可以接受分子层面的监控，确保不会出现意外。
醒来后他就被一群不认识的人带走了，没有任何人向他解释，他就迷迷糊糊地上了一架亚轨道飞行器，他试着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事，但没人理会他。直到他到达某处基地的门口，大门被巧妙的隐藏在了大山之中，融为一体，当大门缓缓打开的那一瞬间，甚至让他产生了山体裂开的错觉，随即从里面走出来一位曼妙的女人：“王先生，请随我来。”女人的温柔的语气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她转身往里走去，王强紧随而上。
“你已经被移交到我们研究所，盘古集团的各项福利你照常领取，直至你离开这里。”女人缓缓说道。王强注意到了“移交”二字，显得有些刺耳，感觉他跟物品一样，但他没有表现出情绪，他知道女人还有话要说。只见女人走到一部只有向下按钮的电梯前，轻轻点了一下，王强跟着她走了进去，旋即有一股强烈的失重感袭来，他转头看向女人，眼神里透着疑惑。
“我们先去2400米登记一下，授权后，你将由专人继续向下。”
“去地幔么？”
“王先生真会说笑，十几公里而已，不用紧张。”女人的笑声让王强紧绷的神经稍显松弛，女人接着说道：“你的脑信号有点奇怪，和我们研究所的一个项目匹配，所以盘古的预警系统向我们发送了消息，你不用紧张，只是配合我们做点观察。往下几十公里的环境比较纯净，宇宙射线通量微乎其微，比较适合微观层面地观测。”
“是不是跟我最近做的梦有关系，否则那点商业药物，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吧。”王强一路上都在思考，似乎只有这一点说得通。
“梦境纠缠，通俗点说，就是你跟其他生物体进行了意识通信，具体原因我们还在研究中，但最近几年，像你这种人，不在少数，但大部分人被梦境折磨进精神病院了，我们的研究举步维艰。”
王强心里“咯噔”一下，似乎从这个女人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归宿，他迟疑地问道：“我是不是出不去了？”他心想，自己一定成为小白鼠了，不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绝不会被放走。
“这个研究的主动权在你，我们无权干涉，能做的只有观察，你不用过于紧张。”女人语气很平淡，话音未落，电梯就到了。简单的交接后，王强便被交到了一对双胞胎兄弟手里。
“听说月球基地的微波发射器建设进入尾声了，地球这边的接收端也进入收尾阶段，到时候能源以微波的形式传回地球，你的儿子会有一段很长的假期，到时候可以陪你在太阳系内逛一逛。”王强的思绪被双胞胎兄弟的话音打破，他总是分不清这两个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这让他很懊恼。
“要不是你们研究所的设备无法观测，否则我能带你们俩兄弟去宇宙的每一个角落看看，这些画面对我来说是折磨，对你们这群研究宇宙的，兴许是一座宝库。”在几个月的相处里，王强和双胞胎偶尔也能开开玩笑，当然，是工作之余。
“脑科学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太大进展，那台观测器也是穷人类之所能了，我们尝试过各种观测手段，但有些人的意识坍缩了，有些人的纠缠效应不见了，但大部分人都进了精神病院。最终大家形成了一个共识，这种纠缠，无法被观察、记录和存储形成数据。所以针对你的研究，依赖于你的口述，你是幸运的。”双胞胎兄弟，一人说完，另一人几乎同时间无奈地摊了摊手，显得天衣无缝，似乎这个动作，是说话的那个人作出的。
“你说无法记录存储，那我能记得并描述出来，说明是可存储的吧。”王强表示不解。
“有个推测，纠缠效应跟记忆空间不处在一个维度，脑空间有一处类似于电脑内存条的区域，可以短暂存储一些数据，但又会很快坍缩，这点符合观测的结果。宏观世界和微观世界总感觉无法统一，令人无奈。”
三天后，王强就离开了这座研究所，依旧是乘坐亚轨道飞行器走的，观测行为没有停止，那颗悬浮的眼睛跟着他离开了研究所，在亚轨道，王强难得放松了下来，沉沉睡去。
梦里他看见了一座在太空的实验室，他感受到了那种失重的感觉，实验室里的各种仪器不停闪烁，他感觉自己浑身插满了管子，连神经都有细小的光子器件连接着，似乎也是某种观测行为，王强的潜意识认为，这是他这几个月来担惊受怕所导致的，不是进入了梦境纠缠。于是他又开始尝试看清楚梦境里插满管子的身体，瞬时间整个实验室发起了警报声，一种无法听懂的语言从意识里传来，让他浑身冰冷，他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从未见过的生命体，透过梦境，竟然在紧紧地盯着他，那种眼神仿佛穿越了无数个宇宙。王强只觉得头皮发麻，瞬间惊醒着站了起来，出现在他面前的是那颗机械眼睛，还未反应过来的神经，让他一瞬间瘫倒在地上，他以为那个生命体跟过来了。
“记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