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城市从不落雪，我和我爱的少年无法走到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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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再抱我一下？”

……

“对不起。”

是沉默，是叹息，是遗憾。准确来说，只是我的遗憾。

在安城生活的十八年里，我很少留下遗憾。可他的名字刻进我的心底，一笔一划拼凑成遗憾。我在繁花似锦的岚园与他漫步，在微风轻拂的江畔陪他戏水，在抓住下落的枫叶时轻吻他，却没能和他一起等到雪落。

这是我认识严浩翔的第三年，也是他和我分手的第一年。

我们的初遇究竟是在哪里，是砸在我肩膀上的篮球，是打翻在我手畔的水杯，还是掉落在我身旁的校服呢？他用所谓“浪漫”制造巧合引我入局，我是待宰的小白兔，秀色可餐。没有挣扎的余地，我义无反顾的，跌入他的深渊。

那是个深秋的早晨，我如往常一样，为了抄近道从实验楼旁的小路绕到了教学楼的背面。突然，从天而降的校服落在了我身旁。抬头望去，没有人；四处张望，没有人。我无奈的捡起校服，看了眼校牌：高一十四班，严浩翔。“十四班？”我愣了愣，这是学校里著名的“混混班”，我平凡的高中生活，可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定睛看了看校牌上的照片，不错，算是个帅哥。好吧，就当这是上天降临于我的使命，我勉强当个好心人，给他送回去。可那时的我却并不知道，这是猎人的又一个诱饵罢了，而正如他所愿，我上钩了。

从那天起，他时常以报恩为由请我吃东西，章鱼烧、臭豆腐、冰激凌……我只觉得神奇，他总是完美踩点我的喜好。一周、两周……再厚的脸皮也是有限度的，我不再接受他的邀约，毕竟我只是帮他捡了校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追我呢？但的确是的，他在追我，只不过我很久后才知道罢了。那时的我只会对着他发来的“可以做你的好朋友吗”傻笑，他可真傻，傻的有些可爱。

他是个很好的人，至少对我很好，和传闻中“混混”班的那群人不一样。他的身上没有抽烟酗酒后的遗味，只有像薄荷般的，淡淡的清香。那时总有奇怪的念头浮上我的脑海：和他拥抱的时候，空气一定是甜的。

“嘿嘿 我同意 我们是好朋友了”

我用更傻的言语回应他，不知道他看到这些，是否会嘲笑我傻呢？

与他渐渐熟悉起来后我才发现，我们喜欢一样的歌手，喜欢同样的运动，甚至连喜欢的球队都一样。当时的我以为，是如遇知己般的欣喜，后来才发现，那也是少年人的怦然心动。

常言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是学校的骄傲，是大会发言的常驻选手，我的名字从没落下过光荣榜。他是公认的混混班出来的，他的名字也没下过通报批评榜。可就是我们两个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人生轨迹自此交织，曲曲折折，望不见尽头。

他总爱逃课，高二那年，有次被我抓了个正着，我很生气，我希望他对自己的前程负责，不要再浑浑噩噩的度日。我真的在与他置气，可他只是嘻嘻哈哈的跟我说：“别生气了，我去给你买章鱼烧好不好？”我没有理他。只是下课铃一打，他就出现在我的窗口，“章鱼烧买给你啦，别生气了好不好？”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深邃的眼窝使他的欧式大双眼皮显得更加突出，汗珠滑过他的鼻翼，滑落在我的手上。“又是你小子？还敢翻墙逃课？把你家长给我找来！”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被气喘吁吁跑来的老师们拖走了。那份章鱼烧搁在窗台，已经有些面目全非，手提袋上还有汗渍，我能想象到他一路奔来的样子，我有些欣喜，但更多的是愧疚。

“谢谢你。”

对话框里编辑了无数次，最终却只发出了这平淡的三个字。

长达两个小时，没有回复。这是我遇见他以来的第一次。我突然意识到，以前他都是秒回我的，或许，在他心里，我是个很重要的人？太荒唐了，我立刻制止了这种可怕的想法。

“你没事吧？”打下这几个字时，我有些忐忑，有些惶恐，好在他及时回复了我。

“没事，我爸可没空来见他，通报一下就解决了，挺好的，这个月我们又都是榜上有名的人啦。 ”

真是令我哭笑不得，他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人探不到他的心思。

“周末有空吗？带你去岚山玩玩。”

“好啊”

我居然没有丝毫犹豫，他又该得意洋洋的笑我了，我径直入了他的陷阱。

那天的阳光很灿烂，天空纯净的可以当做画板，几丝白云就像画在宝蓝的底色上，一副小清新的手绘浑然天成。脸颊飘过山间清爽的风，耳畔响起林间清脆的鸟鸣，阳光透过绿荫光斑点点打在我的身上，很温暖。他骑车带着我穿梭在山林间，一直给我讲述着他骄傲的童年和这座大山的故事。我感受着他童年的快乐和美好，一瞬间，一缕阳光打到他的脸上，风吹过发梢略带清香，我眼前的这个白衣少年有着阳光般的微笑，就在那一刻，这束光照进了我的心里，我的心跟着颤动了一下。我猜，这是心动的感觉。没错，这就是心动的感觉，是无关性别、无关年龄的。幸亏坐在他的身后，否则被看到泛红的脸，我该怎么办呢？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瞬间心动这种事情，不仅仅是电视剧里骗人的戏码。

分叉口处，他选择了那条看起来就崎岖不平的土路。他开始加速了。连续的颠簸是我不自主的伸手抱住他的腰，越抱越紧，整个人都快贴在他的背上。他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我好像明白了他的心思。

“严浩翔，你故意的吧？”

好巧不巧，骑到了下坡路。我吓得紧闭双眼，只听见他的笑声。

“严浩翔，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即使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我也能感受到，此刻他一定洋洋自得。

自行车平稳的停在了小溪边，我们俩背对背站着，谁也没敢看谁。山间并不安静，潺潺流溪，声声鸟鸣，可我却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 扑通”好像，也是他的心跳声。

“我……我能抱你一下吗？”他的声音很小，小到我刚好能听见。

其实他根本没给我回答的余地，立刻转身从身后抱住我，我想他的样子一定很笨拙。

“我喜欢你，霖霖，从开学典礼你发言的时候就喜欢了。篮球是我砸的，水杯是我打翻的，校服也是我故意扔下去的……我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寻找与你相识的机会。”

“对不起，我……”

“你先别说话，听我把话说完。”他直接打断了我的话，把我抱得更紧了些。

“我四处打听你的爱好，结果发现我们真的有很多共同点，我想这大概就是缘分。我在别人眼里，我不是一个好人，我会逃学，会打架，我呆在这个学校最差的班里却喜欢着最好的你。他们都说我是痴心妄想，可我喜欢你，就只想对你好，想要你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想要你也喜欢我。你不喜欢的地方我都可以改，我也想努力，成为可以被你喜欢的人。”他似乎有些哭腔，我不禁感到慌张。

“所以……霖霖，可以做你的男朋友吗？”

我没有回答。从小到大，我见惯了女孩们不同花样的告白，我都无动于衷，只是为她们的执着感到惭愧。而此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很显然，我真的栽在这里了。

“如果你答应我，就转过来抱抱我好吗？如果不答应的话……”

我也没等他说完话，立刻转过去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如我所愿，空气真的是甜的。

“严浩翔，对不起，我很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其实……我也很早就喜欢你了。我从……”

他突然把手松开，环抱住我的腰，在我毫不经意间，他的唇落了下来，很轻，很软，很甜，是熟悉的薄荷清香，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宝贝，有什么话，我们回去慢慢说。”

回程走的是平坦的大路，可我却把他抱得更紧了。坐在他的身后，之前的不自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踏实而宁静的幸福。

很巧，我和他恋爱的第一天正是立春日，万物复苏，生机勃勃，我们的爱情也开出了花。

他翻墙逃课为我买章鱼烧的事，在校园里传的沸沸扬扬。而我们恋爱了这件事，明明谁都没说，偏偏所有人都知道了。每当他来找我时，身边的同学总爱起哄，“贺哥真行，男女通吃啊！”“原来拒绝那么多妹子，是因为你喜欢男的啊？”“你真的喜欢他？！他们那种班，能有好人吗？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我不在意他们如何评价我，但我听不得任何伤害严浩翔的话。我知道，他们的提醒是出于好意，我想告诉他们，严浩翔不是的，严浩翔和那些人不一样，可他们又怎会理解呢，严浩翔是真心喜欢我这件事，我明白就足够了。

和他在一起后，我对岚山也有了不一样的情感，岚山有个岚园，那可是春日圣地。我想着，和他一起去看看花吧，也正好培育培育我们的花。但这个决定确实有点糟糕，进了岚园我才发现，原来那个天不怕地不怕，说他可以永远保护我的严浩翔，居然会被蜜蜂吓到躲在我的怀里。他明明很害怕却偏要逞强，非要拉着我一起拍照，身旁全是挥舞着丝巾的阿姨，我们显得格格不入。

我的生日在初夏，不知究竟是巧还是不巧，爸妈都在出差。这是我的十八岁生日，身边没有父母，没有朋友，但那又怎样，有严浩翔在就好。啤酒烤串加上他送我的蛋糕，我的十八岁生日被爱包围着。

“严浩翔严浩翔，快帮我点蜡烛，快到点了”他乖乖点好蜡烛，一共七根，刚好围成心形。“快帮我倒计时，等到零点我就可以吹蜡烛啦！”我闭上眼，许了很多愿望，希望父母平安健康，希望新的一岁顺顺利利，还有，希望能和严浩翔有很长很好的未来。

“5、4、3、2、1……生日快乐！”

在我吹灭蜡烛的同时，听到了他的祝福，而下一秒，就被他的另一个祝福堵住了嘴。

“小朋友成年后的第一个吻，也是我的哦。”他又将那得意的笑挂在脸上，他确实该得意，毕竟占了我这么大便宜。

“小屁孩别乱说话，比你大一岁了，叫哥，快！叫哥哥！”我真是有点气急败坏，怎么能每次都被他欺负呢。

他自然是不会叫的，但小贺哥哥我宽宏大量，就不和小屁孩计较了。我们聊了很久很久，边聊边喝，不知不觉间，我有些小醉。

他背着我走在大街上，已是午夜，街上空空荡荡，连过路的车都极少。我有些恍惚，路灯很亮，照的我有些睁不开眼。

“我是你的什么啊？”不知从何而来的奇怪念头，让我说出如此傻的话。

“你是我的月亮啊”

“月亮不是在那吗？”我指了指通亮的路灯，或许他会意识到，我是真的醉了。

“路灯不是月亮”他轻声说到，“月亮悬在我的心上。”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温柔的声音同样可以触动我的心。

“那你是我的什么啊？”我想既然要傻，不如就傻到底。

“我是你的星星啊，星星会一直陪在月亮身边。”他像是童话故事看多了的小孩，连傻话都说得有模有样，可人总是会相信傻话，还错把它当成情话。

他好像把什么东西戴在了我的手腕上，第二天醒来时我才发现，是一串珍珠手链，最中间的那颗是五角星，这是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他说的没错，星星会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他的生日在夏末，日子已经临近立秋，暑气却不减半分。他不爱吃蛋糕，我们就在江畔吃烧烤，老板送了他一碗长寿面，他边吃边感叹，自己也是个成年人了。我送了一支钢笔给他，希望他能改改那狗爬一般的字，更是希望他能好好书写他的人生，当然，也得把我写进去。可他收到后却说“怎么，要我亲手写咱俩婚礼的请柬吗？”我很无奈，小屁孩就是小屁孩，总是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小屁孩还喜欢戏水，径直把我拉下河，不过看见他开心就好，即使傻一点也没关系。

“你想考哪个大学啊？”我抱着忐忑的心情问他，因为以他成绩，很难考上好大学。

“大学吗？不知道……但我想去北方上学。安城从来不下雪，但那里的冬天不一样，会下好大好大的雪，我小时候去过一次，还和我爸一起堆了个雪人，可好看了呢……那你呢？”

“我吗……我爸妈想让我出国读书。”我十分后悔开启这个话题，我还没有做好把这些告诉他的准备，可我也不能欺骗他。我的家庭条件很普通，但父母一直尽力给我最好的教育资源，为了让我出国读书，他们卖掉了大房子，我爸周末加班代驾赚钱，我妈会议日程排的比我的课表还满。他们鬓角的白发、疲惫的身影都在提醒着我，一定要对得起他们。可我真的想出国读书吗？我不想去，我有我想要的未来，我不想离开严浩翔。可如果我不去，我又怎对得起他们这么些年来日复一日的辛劳？和他在一起时，我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以为时间会给我答案，可事实证明，我还是无法解决它。

“出……出国读书吗？”他的眼神明显黯淡了，可下一秒他又笑了起来。

“出国挺好的，你成绩那么好，以后肯定发展得特别好。”他的表情和往常一样，看不出任何变化。

“但我想去北方，想陪你看雪，想和你一起堆雪人。”我一字一句的，字字是不甘，字字是坚定。

“这么喜欢我啊？那我可得好好珍惜了。要不干脆把你自己送给我得了？”

“严浩翔你是不是有病？！”

他总能让压抑的话题以嬉笑作结，可他是否会难过，我永远都不会知道。

八月底，我向爸妈透露出不想出国读书的意愿，他们果然很生气，我努力说服他们，告诉他们国内高校的资源也很好，还搬出老师用来激励我们的学长学姐案例，他们总算是松了松口，对我说：那得考上清华。清华啊，严浩翔，我得为了你考上清华，当然，也是为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