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997-2002
97年生的李一铭
李一铭,出生于一九九七年农历八月二十二日,名字是爸妈的媒人取的,爸爸本来取名叫麒宇,但媒人嫌名字不好,就改为一铭。一铭的出生过程很坎坷。李一铭已经有一个比他大六岁的姐姐,和大五岁的哥哥,而一铭父亲还想再要一个儿子,但是他是镇初中老师,一铭母亲是小学老师,都属于公职人员,但也只是民办教师,那个年代多是民办教师。不过他们都是农村户口,根据广西壮族自治区人口和计划生育条例[1],双方农村户口如果第一胎是女孩,还可以生第二胎。因此才有了一铭哥哥。但是如果超生多生,违反计划生育政策,那么对公职人员的处罚也是很严厉的,除了罚款以外,民办教师无法成为公办教师。民办教师没有编制,只要基本工资,没有五险一金,只有考试通过才能成为有编制的公办教师,叫转正。90年代末期民办教师工资只有100元,公办教师为1000元,而一根冰棒才1毛钱,一斤猪肉也才5~6块。超生多生的民办教师在计划生育局里面留下记录,哪怕这位教师,多有能力,多有学识,仿佛都无法被原谅,成为跟随一辈子的污点。所以母亲怀一铭姐姐的时候,父亲是极为失望的,但是头胎不能流掉,因为对身体伤害极大。姐姐出生于一九九一年农历十二月,正是过年时分,但是家里气氛沉重,姐姐出生的消息除了家里人,没有在村里告诉其他人。出完月子,父亲和母亲偷偷摸摸来到了县城姑妈家,打算偷偷把姐姐处理了,父亲当年扬言用纸箱把姐姐包起来丢到县城桂江桥头。但是外婆极反对,与父亲争执,父亲纵然扬言“就算当了武则天也没用。”,这件事也拗不过外婆。后来大家商量,把姐姐送到五公那里去,当做是五公捡到的女儿,到时候户口算五公,不算父亲头上,对父亲没有影响。五公是阿公的弟弟,排行老五,早年丧妻,又无儿无女,独自在茂名做水磨工。把姐姐送走后,对外决口不提女儿两个字。很快,一铭哥哥在一九九二年农历十月顺利降生了,成为父亲掌上明珠。那时候,一铭父亲当时被当时就任教育局局长的媒人派去广州全权负责采购油毡纸,而一铭父亲嗅到商机,把这边的秤砣和竹材贩到广东深圳,九十年代正值深圳大开发,亟需竹材木材。所以一铭父亲当时成为了一个鼻孔看人的万元户,对刚出生的哥哥极为疼爱,买一千多的拖拉机模型,汽车模型都不在话下。不过,一铭父亲一直认为一个儿子是不够的,他的理想是要两个三个。在他的眼中,男人多,力量大。所以,他和母亲商量着再生一个儿子,母亲怀了两次,但是照了B超,都是女孩,也就没要,流掉了。到了一九九七年怀了一铭,父亲得知是一个男孩,决定赌一把让母亲生下来。但是他们面临的首先就是计划生育。因为父亲母亲户口上已经有了哥哥,所以不能再生第二个了,如果村里的邻里发现母亲大着肚子,会立时三刻报告计划生育办,那父亲母亲教师生涯尽毁,永世不得翻生,毕竟村里人都十分眼红吃公粮的。所以,父亲决定让母亲申请大专进修,住到大专宿舍,偶尔去一趟姑妈家,由姑妈陪同去产检,躲开镇上的计生办。而父亲依旧往广东跑挣钱。不过母亲怀一铭到七月的时候就开始出现流血了,血流如注,姑妈赶紧把母亲往医院送,打电话叫父亲回来。医生跟父亲说母亲胎盘前置,有早产风险,要好生躺着,不能多走动。于是母亲便住在姑妈家,由外婆和父亲照顾。中秋的时候,父亲带着表姐一起出去玩。但是却让表姐先坐三轮车回来。表姐年纪小,回来后嘴巴没管住,便跟姑妈母亲说,父亲当着表姐的面逗靓女,让表姐先自己回来。母亲听了,心里极为难受憋屈,月饼也不吃了,就在房间里面待着,也不出来。没多久,母亲就大出血了,七天之后,医生止不住流血,便决定剖腹产。于是,八个半月,重4斤3两的李一铭便出生了。父亲看着小不点带了根卵[2]的,开心的不得了,怕母亲产后虚弱,又怕市场里的鸡不够补,就去镇周围的乡村收购家鸡,每天清晨由外婆杀了鸡,煮两次汤送到医院喂母亲。母亲喝这种家鸡汤足足喝了40天,脸都整整圆了两圈。不过,这也许是母亲最胖的时候了。
母亲出院后,又修完大专,回到学校继续教书,而父亲又继续跑广东挣钱去了。母亲每天背着一铭上课,校领导不满,在会上批评母亲。母亲也不敢多说什么。她目前最需要注意的是,村里人对她的举报。不过,纸包不住火,母亲依旧被人举报超生。计生办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进村,犹如村霸横行。母亲根本无处可逃,她是这座小学的女老师。即使她躲起来,计生办依然会找到我们在隔壁村的家。计生办的人在小学里面围着母亲,母亲背着一铭,在外面玩泥沙的一铭哥哥被拎着到母亲跟前。
“他,还有他都是你生的吗?”女主任看不清表情,指着一铭和哥哥。母亲低着头不语,主任更加咄咄逼人。
“是不是?”主任大叫。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村里人都看见了,你背着他,都好几个月了,你真当没人看见吗?”主任摇着母亲胳膊恶狠狠道。
“上面是有国家政策的,晚婚晚育,少生多生。你这是违法,你知道吗?”
“我告诉你,你多生了,你不承认,那我直接去你家,把你家都拆了!”主任声音依旧高亢。
“既然生了,没什么不好承认的,难道以后不上户口吗?那是黑户!你承认了,交了赔偿款,你依旧能转正做公办!”
母亲依旧低头不语,她没见过这么大阵仗,人又老实,只好应承。
“听说你们还超生了一个女儿?!我们还有她照片。”主任依旧试探。
一铭母亲低着头,沉默不语。
“是不是?”主任提高声音。
“你既然承认这两个都是你生的,难道就不承认你多生的几个?”
母亲点了点头。
“你居然违反国家政策偷生!”主任扯高了嗓子。
“既然承认了超生,那就怪不得我们了,我们是依法办事!”
后来,母亲不仅承认了超生,还在文件下画了押,留下手指印,文档被留在了计生办。
计生办的人走后,母亲感觉天都黑了,呆坐了好久,然后到小卖部,打电话给了父亲,哭着说了这件事。父亲怒斥母亲蠢蛋一个,“只要不承认,计生办还能杀了我们不成?!你还留了档,以后转个屁正!”
父亲知情后立马从广东赶回来,回来之后,家里一片狼藉。他震怒了,拿起腰间皮带狠狠地抽了母亲,二伯看不下去,直接拦了下来,但是被抽中的皮肤无不皮开肉绽。父亲并不解恨,想着自己兜里有钱,不怕交超生款,至画了押,留了档,无法转正了。父亲一想到计生办,就骑着摩托车大闹计生办,扬言要炸了计生办,还想打女主任。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已经不可开交了,得罪了政府部门,父亲一下子在镇上成名,也臭名昭著。后来传出女主任对身边人生气说道,“超生的人这么多,没见过哪个像他这么横,要是转了正岂不是上天?以后就卡死你不给转正!!”那段时间,一铭家里鸡犬不宁,叫骂声,哭声,摩托车声不停地响。父亲交了很多超生款,兜里的钱也少了很多,派到广东的差事也被人顶了,贩卖秤砣和竹材的生意也不如从前,家里一落千丈,日子逐渐归于平静。
一铭虽然出生于县城,却在乡村小学长大。学校有一栋三层高的教学楼,在半山腰,挨着的是几间瓦房作为老师的宿舍。这座小学坐落在山脚下,学校后面是满山的荔枝树和坟墓,学校旁边有一条黄泥路通大路,有一条小道直通深山。学校侧旁有一个土操场,连着一个陡峭的沟和一个厕所,沟下面栽满了竹子,同时也是一个校园垃圾场。学校还有一个黄土坡,上面有一片竹林,一片似红桑椹的荆棘藤,茅草,三叶草和陆英,还有两颗高高的芒果树。上了黄土坡,往南走,有两个坟,过了坟,就是成片的村庄,这个村庄叫礼村归长江组管辖,因此小学也叫长江小学礼村分校。乡村小学不大,人也不多,一年级到六年级拢共加起来也不过一百来人,一个班级最多二十来个,最少也才十五六个。一铭母亲叫顾瑞萍,是这座小学的老师,平时多住在学校的瓦房里,照顾一铭和哥哥,父亲叫李可薪,白天在镇初中上课,晚上回到小学的瓦房里。父亲经常从农场买一袋牛奶回来,母亲把牛奶煮开了,给两兄弟喝,牛奶上浮着的奶皮香嫩可口,这是一铭记事起就有的事。
一铭开始识事以后,母亲总是唱“ABCDEFG”和“abcdofg”给一铭听,可是,一铭还小,总是听成“阿婆吃多屙佛鸽······阿婆吃洗洗拖”,于是脑海中浮现一个阿婆在路上拖着一个蛇皮袋的画面,这总能成为长大后一铭的笑点。而父亲总是在早晨刚起床的时候,在床边教一铭读拼音。父亲的普通话极差,单字音读的很好,可是连起来读就好像歌曲跑调一样,音调升降全部打乱。于是,在清晨的阳光下,瓦房里回荡着“zh”“ch”“sh”“yi”“wu”“yu”的声音。一铭渐渐会跑了,白天父亲不在,母亲又要上课,而瓦房前面又有一个两米高的沟壑,所以母亲总是在中午把一铭哄睡着了,然后把门锁上自己去上课。有时一铭憋尿醒来,发现屋内冰凉漆黑,就想开门去撒尿,可是门怎么也打不开,尿又很憋,只能哭喊。敲了下课铃,母亲还没来开门。一铭看到母亲教的一个女生阿娟,使劲呼喊她的名字,阿娟见道,只能去报告母亲。母亲还没来开门,一铭尿就从大腿边沿留了下来。母亲终于开门了,一铭一把抱住母亲大腿,母亲见门槛上一滩尿,叹了口气,只好用个扫帚扫了扫,帮一铭换了裤子,又把一铭反锁在房内,继续去上课,直到放学。一铭小时候总是很害怕,害怕母亲不在,害怕被抛弃,害怕被关在房内。所以每晚睡觉都紧紧拉着母亲的手,头一定要放到母亲的胳肢窝下面。有一个晚上,一铭做了一个噩梦。他梦见他自己一个人在学校里面,所有人都不在了,他自己跑啊跑啊,去找父亲母亲,从楼上找到楼下,都不在,哥哥也不在,不在办公室,他们也不再瓦房里。他走出办公室门口,忽然发现,父亲太黄土坡上从后面抱着母亲的肩,他们正笑盈盈地对着一铭说“我们在这!”一铭急哭了,大喊着跑向他们,结果跑上黄土坡,他们不见了,回头发现,他们在办公室门口。一铭霎时间醒了,还哭了,满头大汗,枕头都湿了。母亲摸着一铭的额头道,“阿娣,怎么了?”一铭听到了母亲温柔的声音,赶紧抱着母亲的胳膊。然后又睡了过去。
一铭再懂事一点的时候,开始经历不一样的东西了。父亲总是大声喝叫,而哥哥白天总是三天两头不在家,要么跑到同学家里玩魂斗罗之类的游戏,要么就是四处爬树掏鸟窝,跟铁哥们四处爬坡干架逐幼鸟,甚至就连饭也是在家舀了饭,夹了菜,端去同学家里吃,边吃饭,边打游戏。母亲心软,管不住,白天父亲又不在。所以哥哥总是来去自由,家里总是一个又一个的幼鸟。等父亲回到家,发现哥哥不在,去同学家里,拧着耳朵拖回家,就是一顿打。或者发现哥哥脸上挂彩,又是一顿打。那时候父亲不顺,总是铁青着脸,生闷气,所以随手拿个东西就打,比如荔枝树枝,雨伞架,木棍,凳子,筷子头······只要能用的上力气的硬东西,都能把人打起淤痕。有一次,哥哥拿了一些东西,又去人家家里打游戏去了,父亲中午恰巧回来吃饭。看到自己儿子“不务正业,思想败坏,行为散漫,不思进取,是个废墟,废柴”,于是骂骂咧咧,摔了家里的椅子,把母亲骂了一顿,又坐在凳子上,等着哥哥回家。良久,哥哥吹着哨,手里捧着一个红鹎鸟的幼鸟,吊儿郎当地走着猫步从山坡上下来。父亲目光变得刺目,一铭坐在门前树丫上,大气不敢出。哥哥刚走到瓦房边上,父亲噌的一下跳出门,拎着哥哥劲后的衣衫,把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往地上一摔,嘴里叫骂,头上快要冒烟了,拿起鸡粪粪箕往哥哥身上砸,鸡粪撒了一地。哥哥一看不妙,赶紧缩成一团准备起来溜开。可是被父亲一把拉了回来,扇了几巴掌,父亲操起木棍,往腰屁股重打几棒,哥哥惨叫,一铭在一旁吓哭了,但是不敢出声。母亲怕哥哥有事,赶紧拉住父亲不让打,父亲用力一扯母亲的马尾,然后一把推开母亲,母亲重重摔在地上。哥哥趁机一溜烟沿着小道往山上跑,父亲见状紧追身后,但是,山路又陡,哥哥身子轻跑得快,又熟路,所以很快就甩开了父亲。父亲气汹汹地从山上下来,我全身发抖,母亲缓缓起来,马尾松垮,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睛通红,把哥哥掉在地上的一只胶凉鞋捡起来放好,把地上的尸体丢向沟壑里面的荔枝林,用扫帚把地上的鸡粪慢慢扫到粪箕里面。父亲无处发泄,就骑着摩托车回镇初中了。听着摩托声远去,一铭终于大哭。父亲打人是很平常的事,比如一铭不肯吃饭,随手折了一枝龙眼枝就往身体上左右横扫,不肯吃药就操起厚重的手掌拍屁股,笑声吵到父亲睡午觉就拿起衣架或者竹鞭锤,用竹鞭打人比衣架,木棍更痛,竹鞭又韧又长,一鞭下去痛彻骨髓,紫癜立时出现,而不是衣架木棍打人的那种红肿。紫癜会痛一个月,而红肿只需一周就能好。因此家里总是阴沉沉的,父亲总是铁着脸,一铭不敢看父亲,父亲的眉宇无时无刻不在向你大叫,一铭无时无刻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小声说话,无时无刻不害怕突如其来的筷子头,无时无刻不在害怕飞来的拳头和脚。哥哥总是改不了,父亲也总打人。父亲有时候不仅打哥哥和一铭,还打母亲。一天清晨,一铭刚刚睡醒,就看见父亲和母亲在争吵。父亲实在很生气,大声喝斥母亲,声音都变形了,听不清说什么,突然父亲抬起手用力扇了母亲几耳光,转头骂了几句,骑着摩托走了。母亲回身坐在床头的枕头上用手掩面低声抽泣了起来。一铭躺了下去,翻过身对着墙,眼睛的泪水夺眶而出,却没有声音,他不能哭出来。一铭至今难忘那时断时续尖尖的抽泣声。一铭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这么喜欢打人,还打的这么重,但是他知道,父亲一直在欺负母亲。一铭还发现,父亲还会在晚上欺负母亲。有一天晚上,一铭被吵醒了,他发现父亲趴在母亲身上,前后蠕动,父亲厚重的喘息声,晃动的床发出的嘎吱声,手电筒阴暗的灯光下看不清表情,只记得父亲的那句“我要叼死你。”一铭听完以后翻过身去对着墙,他害怕母亲死了,他害怕父亲把母亲杀了。一想到这里,一铭哭了,但是只是泪水沿着眼角流下,没有出声。他真的很害怕很害怕母亲不在身边,很害怕母亲死了,每当一铭看到电视上放着母亲死了,一帮孩子上街乞讨的场景,一铭总是低着头流眼泪。所以一铭睡觉的时候故意乱动,用自己的脚指甲蹭父亲母亲的大腿,后来父亲就让一铭跟哥哥一起睡了。可是每次听到隔壁父亲母亲睡的瓦房里床的嘎吱声,一铭心里总是一阵悲凉。
父亲除了打人很痛,说话也让人想哭。某一天,一铭没有好好写作业,在一边玩,父亲看不顺眼,又拿起衣架打。一铭缩在墙角不敢反抗,不哭也不叫,任由父亲殴打,一铭知道,铡刀总是会落下,现在终于落下了。父亲打了一会不打了,恶狠狠道“你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要是不听话,你就把你身上所有我的东西拿下来还给我,滚出这个家。”一铭听到这句话,连哭的欲望也没有了,只有绝望,好像这个世界已经不要他了,这个家也不要他了。一铭什么也没说,只是起来,乖乖地拿起作业本,笨拙的拿起铅笔,抄着课本上的字。可是当一铭放学后跟其他小朋友跳橡皮筋的时候,父亲也跑过来跟他一起跳,父亲双脚笨拙,跳的又矮,逗得其他小朋友嘻哈大笑。一铭看着眼前的父亲,感觉很陌生,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铭心中一阵悲伤,说自己要上屎坑,从教室里溜了出去,把他们留在爆笑的教室里,跑到教学楼背后的墙根偷偷地抹眼泪。父亲不仅会对一铭说那句话,也会对哥哥这样说。某一天下午,一铭哥哥又因为不听话被父亲打,打完之后,又恶狠狠地重复了那样的话,还让他把他身上属于父亲所有的东西都脱掉,然后去打两桶水。哥哥脱了衣服,提着两个空桶走上台阶去上面打了水,然后踉踉跄跄的提着两个只有半桶水的桶下阶梯。一铭至今难以忘怀,那天哥哥下身全光,小鸡鸡紧缩着,上身只有一件姑妈织的棕色毛衣,低着头低声抽泣着提着桶下阶梯,背对着办公室,金色的阳光晒在他的上身,眼泪沾湿睫毛,已经看不清悲伤。还有一天晚上,一铭在灯光下写着作业,父亲母亲坐在床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父亲突然叫了一声“阿娣,过来。”一铭从凳子上下来,走到床前,父亲对着一铭说,“如果我跟阿萍离婚的话,你跟谁?”一铭一时间失语了,良久,颤抖着说了一句,“可以两个都跟吗?”然后转过头去,把头埋在挂在墙上的衣服堆里,不说话,静静流着泪。说起来很奇怪,父亲母亲后来并没有分开住,一铭也就没有太过介怀。不知道为什么,一铭好像很早就开始悲伤,很早就学会忧愁,很早就可以哭的时候不出声,也很早学会了叹气。
一铭五岁的时候,母亲很少把一铭锁在房间里了,让他自己出来玩。一铭总是很安静,不到处跑,也不离开学校,就静静呆在教室的后门口听老师讲课。当然,他没听过自己母亲的课,因为他觉得太尴尬了,从来都没有自己母亲教自己儿子这样的事,他怕被其他小朋友笑话,而且母亲教的是五六年级这样的高年级,高年级在楼上,他也懒得爬楼梯。所以一铭总是坐在一楼学前班的后门口,看着宁姨讲拼音,宁姨普通话不太好,用白话教拼音,不过一铭还是听得很入神。父亲看着一铭听着入神,以为一铭早慧想上学,所以下课的时候,拉着一铭进教室,要一铭坐在教室的座位上学习。可是一铭并不想上学,就拉着门框大声喊叫不肯进,但终究没有父亲力气大。从此五岁的一铭开始了上学之路。
很快,年关将近了······
[1]广西壮族自治区人口和计划生育条例. 广西壮族自治区人口计生委门户网.http://www.gxzf.gov.cn/xwfbh/ssrkhjhsytlxwfbh/zcwj/201206/t20120605_412896.htm
[2] 注:当地方言,意为男性生殖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