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赵汤因为电费欠缴,又开不了电炉了,望着那一大锅清水和碎猪肉,他无奈叹了口气。他实在不喜欢楼下那家面店,肉少味淡,完全不好吃。
哎,最近连续加班好几天呢,头脑每天都昏昏沉沉,好似2号了已经?怪不得没交电费呢。
锁好门,走下楼,一抬头,半边天已彻底黑暗。
面馆依旧冷冷清清,赵汤无精打采夹着面吃时,看到老板疑惑的神情。
“怎么了?”赵汤问道。
“哦,嗨,没啥。就好像刚刚有人落下东西了”老板举着手上一女式包挥了挥。
那是一个白色的包,小巧精致,拉链处还挂着一卡通吊坠。
好像是个很萌萌的可爱小姐姐呢,赵汤不由得幻想起来。
“真麻烦,天天有人搁我这丢三落四。”老板不满道。
“她走得久吗?”赵汤不知怎么的开始加速扒拉着面条,感觉有种期待在心里发芽。
“也不久,那姑娘好像朝柳华广场走去了。”
“要我帮忙吗?”
赵汤把面扒完了,这句问题终于也还是问出口了。
“你想帮忙送包?”
“对呀!”很用力地点头。
“你又不认识人家,咋帮忙送呀?”老板一脸狐疑。
“我能找到的。”
“你?”老板嘴角抽了抽,笑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以为能有段神奇艳遇呀?”
赵汤吐吐舌头,憨笑着移走与老板对视的目光。
老板此刻就像坐在法庭上威严的法官,赵汤则在审判席上,静候他的宣讲。不料,老板却是噗嗤笑出了声。
赵汤一抬头,看那“法官”走下“高台”,把那“证物”就那么递交给他。
嗯?赵汤一愣。
“切,臭小子。”老板一副我懂的表情,也没再多看赵汤一眼,继续说道,“我儿子倒是知道她长啥样。”
然后他便把他儿子小唐唤来,“跟这位哥哥去找那个失主吧?”
小唐一个人正搁那玩高铁列车模型呢,嘴里不听念叨着,“呜呜呜”,模仿着火车气鸣声。听到老爸喊自己,他乖乖砸吧下眼睛,蹭蹭抱着模型跑到了赵汤身边。
“寻到了早些回来呦。”
离开店时,老板是这样说的。
四周路灯此时已经开了,闪烁着诡异的黄光,用不了多久,这里肯定又得聚满人,然后闹闹哄哄的,此刻这种宁静竟是种难得。
听着小唐唧唧咋咋描述上次坐高铁去上海玩的赵汤就这样缓慢走着,不时陪着笑两声,他觉得无比惬意。
真是难得呀,空气也很清新。
赵汤其实最近不顺,他失业了。对,又是这种老土的事。可一件事再老土再重复,那种如山的压力依旧压得他难受,即使已经之前也遇过好几次裁员了,这种感受却也从不减少。
也许,这座城市不太适合自己吗?赵汤时不时就这样自我质疑着。就这么想着,迎面一名风度翩翩的女生走过来。
俊丽的脸载着副专注的神情,修长的双腿,黑色的纱衣。
她好像在想东西,想的是什么呢。电影,工作,学习?
猜不透呢。
错身而过,她瞥了他一眼,随即就扭头继续向前走着。似是查觉旁边那人在看她,不过她不在意,或者说习惯了,像她这样的人本不就天天有人在暗处仰慕着她吗。
捋了一下长发,她依然从容而尊贵。
刚刚还一直沉浸在讲解在上海见到的那个高达机甲的小唐则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拉了拉赵汤衣角。
“叔叔,叔叔,就是那个姐姐的!!”
小唐兴奋地指了指。
叔叔?姐姐?啊?啊啊啊?这小屁孩,怎么现在这些称谓都这样乱叫,没礼貌呀。
赵汤没来得急纠正小唐,见他跑过去,也只得跟上。
那女子见小唐冲来,但也似乎认出来了,“咦?你是面馆老板儿子吗。”
“是呀是呀,姐姐,你把包包落我们这了。”
这小子!怎么见漂亮小姐姐声音这么甜了。赵汤咪咪眼,然后又忙把笑挤出来,掏出揣在胳膊窝许久的皮包,郑重地递给女子。
“啊?你们居然给我送来。”她满脸惊奇。
“真是太感谢了。”她很有礼貌,“你们还别说,我本想来跑跑步的,真是糊涂了,一点都没查觉到。”
“哈哈哈,没事,帮你找回来了,包里没贵重东西吧。”赵汤挠了挠头。
“倒没咯,我手机恰好一直拿身上”
“嗯。那。。。”打量了下里头没问题,小姐姐挑挑眉毛,就见赵汤不知在期待什么似的,正睁着星星看她。
像是想到什么,她可不会让这陌生男人得逞。
红唇浮上一抹笑,她微微抬抬下巴, “那拜拜咯,我继续跑咯,辛苦了。”也没等任何回应,夹着包,似一阵风儿一般,她就跑走了。
啊?
就这么走了?
赵汤差点没反应过来。
切,还以为有啥好故事捏。赵汤瘪瘪嘴,也就要往回走,小唐却是紧紧抓住他的衣领没放了。
“叔叔,你刚刚不是答应跟我去那个大榕树下探险吗?”
小唐拽得很用力。
“啥探险呀,我这,说过吗?”赵汤一路都在走神瞎想,完全不记得有这码事。
“有有有,就那广场中间那个,前些天我看到的!”小唐又蹦蹦跳起来,兴奋地将小手往前方的虚空戳着,而赵汤耳边则又一次充满高分贝的唧唧咋咋声。
赵汤见状,忙安抚道:“好好好,乖,行行行,哥哥带你去,带你去。”
“嗯嗯,本来就说好呀叔叔。”
喂!这小屁孩!
其实要不是因为已经失业了,现在闲的慌,他也懒得去给人送包,跟不用说陪这小屁孩探险。当然,他承认他略微心怀不轨——想认识下新的女生,不过可惜那人就这么走了呀。
嗨,好笑,什么时候认识个异性居然还要靠这种无聊的奇遇呢?
真就有那么孤独吗?
在这大城市。
赵汤任由小唐拉着,腿自己自动迈着,心里盘算着他银行卡里的钱。
3000?还是3500?到底还剩多少,还能在这大城市住着吗。。。
忽然,一阵童声打破他的思绪。
“叔叔,叔叔,就这,就是这。”
是小唐,他指着大榕树根的一处树洞。
“这挺有意思。”赵汤挤出个温柔的笑,“你咋发现的呢?”
“我我。。我上次见那猫猫跑到这。”
“哦,这是猫猫的家呀。”赵汤点点头。
“对呀对,里面有宝藏呀,不过我手拿不到。”
“什么宝藏呀?”赵汤朝里看,一片乌黑,于是他打开手机照明灯。
“那!那呢!看到没,鼓起那个。”
“有吗?”赵汤蹲下身,换了换手机,似乎仍然是一片乌黑。
“那个呀,你看,左边点,是不是?有鼓起?”
“诶!有有。”赵汤这才注意到,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埋起来了,不过可以确定不是石头,上面还盖着层土,不仔细看还真没察觉。
“是吧!叔叔!我没骗你!”
小唐一跳起,站直了身,满脸写满了骄傲。这可憋坏他,爸爸妈妈每日总在店里忙活,前些天他要和父母说这个“重大发现”,爸妈却不理睬。
看吧,看吧,现在看到了吧,有证人了,小唐可是发现大宝藏了呢!
赵汤见他叉着腰那滑稽模样,顿时要笑出声:“喂喂,你小子,是宝藏你咋不自己挖出来呀。”
“我。。。”小唐用力摆了摆手,很做作地做出个失望表情,“我手太短呀,我摸不到,我用了脚了,可也没摸到,然后我妈还骂我咋去哪把鞋子弄脏了。。。”
小唐满脸委屈。
赵汤这才发现他今天穿的不是平日里那双白耐克,而是一双凉鞋。
“那我手长吗?我感觉我也抓不到呀。”赵汤举着手机灯光,望着这黑不溜秋的树洞叹息。
“你试试嘛,你试试。”
“不试。”
“哎呀,求你了哥哥,我都给你看了,你不觉得这是宝藏吗?”小唐抓住赵汤的手晃起来。
赵汤只得妥协,不过心里还是悄悄腹诽一句。
“这小屁孩,求人时就知道用'哥哥'了?,这是故意的吧!”
但吐槽归吐槽,他还是把手机放下,手就开始往里面摸索,一寸,两寸。。。果然没法摸到呀,就说不够。应该是一个硬东西。。。咦?摸到个软软的一团,这是啥?
疑惑中,赵汤极为狼狈地又站起身,他头发整个乱哄哄,衣服也粘上许多泥土,但他还是如获至宝般慢慢打开手掌。。。。
一坨屎!
一坨猫屎!
赵汤瞳孔地震,想寻觅身边小唐时,发现他正憋着坏笑,然后就往外逃去。
“哪里跑!”赵汤大喊道。
“你知道里面有猫屎是不是!”
“我不知道呀,哎哎哎,叔叔别追我别追我!”
“都说了叫我哥哥!!”
“叫哥哥!”
赵汤怒吼。
就在他快追到小唐,想伸手抓他时小唐一个遛弯,躲到一人后,赵汤没来得及看起,也跟着变道,结果没稳下脚步,整个人就往那人倒去。
“啊啊!!”
一声凄厉的女声尖叫。
赵汤只觉得世界觉得天旋地转,顿时便啥也看没清了,额头疼得不得了,沾上猫屎的右手则支撑在一硬邦邦的东西上。
于是赵汤撑着坐起身。
“啊啊啊啊!”又是一声凄惨的女生尖叫。
赵汤这才发现他不小心撞倒了个女人,而自己刚刚粘到猫屎的手恰好抹到那女人头上了。
赵汤有点尴尬,张口想道个歉,不料女人倒先张口了。
“曹尼玛有眼睛吗?公园这么大,还能冲着我撞过来,麻痹你有病吧你!草泥马你的,你那手几天没洗呀,我这头现在整个都臭的!!”
女子也坐起身,贴着她额头的某些软乎乎的东西也开始松动,于是她想拿下来。
一张手。。。
“猫屎?”女子疑惑,然后这种疑惑的表情很快转化为一种愤怒,她立马站起了身,然后把猫屎往赵汤身上扔。
就在那一瞬,赵汤一扭头往左闪,躲过“导弹”袭击。
“哎!还好反应机灵。”赵汤望着那落地上的猫屎笑了笑,哪知,在他撇过头时,那女人的长腿又至,一下子踹到他小腹上。
“哦豁。。你,偷袭!”
赵汤半蹲下。
“妈的,曹尼玛,打你还需要理由呢?神经病吧,跑这来糊人脸猫屎。”
“我错了我错了。”
赵汤马上双手合十。
那女子还想再继续挥舞两拳,不过看到赵汤的脸,停住了。
“你是。。。。刚刚给我送包的?”
“咦?”赵汤猛地抬头。
还真是刚才那人。
不过她现在全身也是整个的狼狈,本是白又长的腿,似是刚刚跌倒破了点皮。美丽的脸庞上粘着误会,称体的黑纱衣服整一个也乱糟糟。
“诶!我告诉你,你给我送包这事可不能和这抵,那破包我家有的是,我不稀罕,你撞我还糊我脸猫屎这事我可是很生气的。”
女子已没刚刚那么冲动,冷静了许多,然纵然如此,心里还是如火一般在烧。
其实吧,被人撞到这事,她也倒还好,就那一下有点痛。不过赵汤起身时居然还用她的头支撑了下,关键那双手。。。居然粘着猫屎!
一想到刚刚自己手上拿的是什么,女人胃液就忍不住翻滚着,这是一种无法人为控制的心里感受。
她不是针对赵汤,也不是针对谁,换其他一个把她从十八层地狱的人救出来的人要是敢拿屎糊她脸,她也绝不认账的,更别提家里有的是的类似的包包,给她送还就多大恩了?多大脸?里面又没放啥紧要东西。
就在这女子想再多说两句时,她这时发现了已经乖乖站在赵汤身旁的小唐。
“咦?你怎么在这。”
小唐此时低着头,一脸地不好意思,两只小手牢牢扣在一起,浑身颤抖,好像特别地紧张。
女子见小唐眼眶开始泛红,似是要溢出泪来,也不管赵汤了,连忙半蹲下想抱抱小唐,但又想到自己脏兮兮了,又把抽出地手缩回,心疼道:“小唐,怎么了,有什么事?别哭呀,是不是。。。”
女子愤怒地转头瞪着赵汤,问小唐说:“是不是这个大叔欺负你了?他怎么对你的?”
啊?大叔?怎么又降了?话说刚刚不是这小屁孩欺负自己吗!怎么能冤枉人呢。
赵汤见着那女子杀人般地目光,就想赶忙解释,谁料,小唐倒先开口了。
“不是这样的姐姐,不怪那个叔叔,是我不对。呜呜,哇!”
可小唐话没说话,还是压抑不住情绪哭了出来。
“别哭呀小唐,别哭呀。”女子又想抱抱小唐了,但她一伸手,又想到自己脏不能抱,顿时更窝火了,左看看右看看,扫到了赵汤,她更不爽了,于是虚空对赵汤方向虚空踹了他两下解气。
“小唐,你慢点说,慢点说,没事的。”
“姐姐你会怪我吗?”
“小唐乖,姐姐肯定不怪你呀。”
小唐微抬头,见着女子那美容,还有那慈祥的笑,于是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吞吞吐吐说道。
“姐姐,其实是我,是我叫叔叔去掏树洞,然后我还故意躲你身后,不然他本不会撞到你的。”
“啊?”女子大吃一惊,赵汤则终于舒了口气,不过内心还是大声吐槽道。
“他妈的叫哥哥呀!”
二
这已是初夏,窗外时传着呱呱的蛙声。不过这一切都被那精致的玻璃窗削去大半音量,屋内只有空调机嘟嘟的噪声。
男人很喜欢这个时刻,这是他这月第二次和女儿一起共进午餐,他其实不太专心,因为他惦记着下周去隔壁省开学习会,他还有两份材料没看。
不过把最后一块肉慢慢叉起来,放进嘴中时,他还是发现今天女儿的似乎过于激动了。
“爸!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
“听呢听呢宝贝 。”
他很是熟练地斯文地擦嘴准备好了起身。
“哎呀,现在社会上小屁孩多咯,不用为这着急上头。”
女儿一听急眼:“不是,我。。。”
“好啦好啦,在外头注意影响呀,毕竟你也是我的女儿,现在你看外头短视频那么火,要是有谁忽然要来拍你,然后还上传然后火了出事了,那影响多不好。。。”
女儿没把爸爸后面的话听完,只是泄了气般靠上椅背,无力地把目光拽去看外头的夏景。
今天的空调声,可真聒噪。。。。
男人附下身,微搂着她,说道:“爸爸忙了,要钱记得说。”
然后他就把手撤走了,似乎连拥抱都那么假,轻拿轻放,他从不会真心热切地听她的唠叨,他从不会真正关心她的生活。
“咔嚓。”
房门关上。
又是忙碌的一天,爸爸又是就这么走了。
“哎。烦死,打游戏去吧。 ”
就在她要起身这一刻,她手机忽然叮了声。
嗯?谁呢,有人发信息吗?
一看手机,正是赵汤,那天解释完误会忙活了好久两人便顺带加上微信。
刚刚和爸爸聊这人的事爸爸可一点都没提兴趣呢,现在发来信息干啥呢,你作用已经完了呀。
你只有能用来聊一句八卦的价值。
不过既然闲着无聊,回两句倒也无妨。
“干嘛?”
“没干嘛呀美女,对了,那天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还没说呢,我都和你说了我名字。”
后面还附带着一个傻笑。
“我凭什么告诉你我名字?”女子继续夹着桌上剩下的水果拼盘吃。
“我和你说我名字你不就要告诉我你的吗”
“有这道理呢?”她不紧不慢。
“哎呀,就认识认识嘛,就当交个朋友。”
哼。。。女子不语,继续又夹了一块苹果,而手机紧跟着窜出又一条消息。
“哎呀,有啥好保密呀,你还能是特工不成吗。”
嗯?
她的动作停止,不知怎么,有点发愣。而这条消息大概被对方觉得有点失礼数,也有很快撤回了。
她嚼着苹果,速度缓慢加快,越嚼越用力,她回忆起父亲和她讲的那句话。
“毕竟你也是我的女儿”
“那影响多不好。。。”
她在外是很护父亲尊严的,她知道他身份敏感,甚至连班上同学好几个都不知道她家到底干什么。
父亲是家里的荣耀,是金字塔上闪着的光。
但,这种维护到底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父亲其实从没在意过自己,就没有想过自己。
“啊,疼。”
当她发觉自己把那块苹果已经咬得稀巴烂只剩汁,最后自己咬了自己嘴唇时,她仿佛从一场梦里醒来,一场自己给自己造的梦,活了20年的梦。
低头看手机,赵汤又多新发了四五条信息,扯东扯西。
“你不愿说也没事。”
“诶对了,上次xxx上映你知道吗。”
“话说今天我看到一条好有趣的新闻。”
。。。。。
哼。
她闭上眼,又睁开,把名字输入手机,发送。
“我叫林雍岐,很高兴认识你。”
不等回复,她放下手机,打开窗户,一股热浪冲着她扑面而来。
呀,这就是夏天呢。
她心疯狂跳,自己好似正在犯罪。
三
在又一次出发去日常跑步前,林雍岐和赵汤扯到了那天那个老树洞。
她本来也没多想些什么,不过是翘着二郎腿看剧时,眼睛撇到了老爸挂在架子上的伸缩鱼竿,她脑子顿时一灵光。
“诶,话说,我家这有个玩意可能可以用。”
“什么东西呢?”
“秘密,等会我跑步时拿你看你就知道了。”
说完她就把手机扔一边了,继续让电视放着电视剧,自己则做起跑步前的热身动作。
这平淡无趣的生活干巴巴得就像一把死水,毫无波澜,怎么,倒需要这么把自己锁死屋内就好吗。
就算是一颗小石子投来,那也是难得的,可爱的。
毕竟,真挺想再看看那无聊的潭内泛起层层涟漪。
不过另一边的赵汤不这么想,他一收到这信息,立刻心乱如麻了。
她在给我机会?
她在给我暗示?
要怎么办呢?
赵汤似乎完全忘记自己是个臭屌丝,是个无业游民的设定了。好几个月没接触异性生物的他,对这条不同性别人类发来的信息有着别样的喜悦。
“我得快快去洗一下,换身衣裳。”
他搜罗着衣柜,捡起其中一件还算好的短袖——反正其他的要么起皱要么有污渍。
洗澡时见沐浴露快完,他直接把盖子拔了,全泼到自己肩膀上。毕竟夏天,要是等会儿出汗臭烘烘的,可多不好。
站在花洒下傻笑的他,两个月来,第一次快乐。
。。。。
当赵汤再在公园见到林雍岐时,她已经跑了四圈。
“嗨,嗨。”她大口喘着粗气,“你怎么这么慢呀。”
“哈哈哈,不会吧,不是说七点吗?”
“是吗。”她很随意地挑了下眉毛,“反正我是闲着的,哦对了,你要上班对吧。”
她似乎刚想起来不是人人都和她家一样,不上班果然没法养活。
“哦,没有啦。”
赵汤不经意就回答了,但内心又马上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要说自己没班上呢,等会她问起来,自己是什么?无业游民?多败好感。
果然,林雍岐追问道,“哦,你还在读书?”
“哪有,早毕业了。”
他情不自禁就又回答了,不过他也更后悔了。因为感觉说还在读书有小屁孩的意味,但这要是又不读书又不挣钱,岂不就更加证明自己是废物了吗。
见林雍岐似是又思索着要发问, 他焦急抢先发言,装着电影里看的富公子豪气样,两手一摊,露出了个无所谓的笑:“哎,啥呢,我反正可不想工作,工作有意义吗,每天不停996,可不就被压榨压榨。反正我家钱够,怕啥。”
“确实呀确实,现在那些资本家太可恶了,每天就在压迫无产阶级们。”
林雍岐从未见过工厂的拧螺丝的人,也没和任何一个农民交流过,不过她之前刷短视频看过。 而且,爸爸吐槽过不少次,除了埋怨里面的人,他有时也会正义地批判一下本地企业家,总说他们给自己添了不少麻烦,天天明里暗里请这项目那贷款的。
耳熟目染下,她现在也觉得。
哼!这些人真坏!
“对呢对呢,就是。”
赵汤顿时像找到知己一般,疯狂赞许。他没想到这个女孩外貌美,三观竟然也与自己这么一致。
他也倒不是知道什么资本家还是无产咋划分。但他清楚自己房租交不上,房东可恶,自己被踩,老板可恶,hr怼人,hr也可恶,那欺负自己的这批人,可不就是资产阶级嘛。
不过自己现在又装富二代,算不算又是扮演资产阶级?
他忽然发觉一丢丢纰漏,察言观色看着林雍岐,看她会不会有什么不喜神态。
果然!并没有。
林雍岐当然很讨厌资本家,不过似乎是个抽象的资本家,但当赵汤和他介绍自己的伪身份时,她没有觉得不对劲,她只是感觉到自己有一个观点被人附和了,嗯!还挺好的。。。
然后, 她把那个钓鱼竿掏了出来。她自己也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不记仇,被狗屎糊到脸那天,她真的恨不得杀了赵汤,但听说那个树洞后,她也有了兴趣。
赵汤接过手,第一感觉是有些沉,摸着上面的花纹,乌黑的外壳,他感觉这钓鱼竿应该是一种名牌,不过他不认识。
“用这个好吗?”赵汤觉得让这贵重钓鱼竿等会去捅狗屎,实在是有点。。。。奇奇怪怪?
“拿呗,这有啥。”林雍岐表情都没动一下。她不觉得这玩意儿有啥用,不过是之前一个叔叔送的,况且爸爸也不钓鱼,搁这摆设干嘛呢。
至于赵汤,他仍然有些胆怯,
作为本质上还是穷人的他还是对用这种看起来昂贵的玩意儿有种畏惧感,但既然之前装了阔绰富少人设,怎么有理由不继续维持下去。
对了,她既然真敢拿这种东西来嚯嚯,岂不是说。。。她家其实也真的很有钱。
这样想着赵汤掏树洞的手不受控地抖了抖。
“诶!怎么了!”林雍岐蹲在一旁,拍了拍赵汤一下。
“哦,没什么,一下拿不稳,哈哈。”
他打岔糊弄了,手继续控制着鱼竿向前掏着,他甚至对林雍岐这个异性碰到他一下这个行为都已经没有刚开始可能有的心乱如麻的感受了。
“诶,找到了!”
赵汤直起身,依旧满身污垢,虽然没有狗屎,但也狼狈不堪。
“让我看看是啥?”林雍岐一下子就把鱼竿夺走。
看着她笑,他也就笑,不过内心也已无悲无喜。他已没有之前用泡妞心态看林雍岐的心。
怎么着呢?人家是富家女,和自己不是一路人呀。
那天一直到回家时,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到底挖了什么东西。不过又好像还是知道,应该是个手机u盘。
他只觉得自己后面全也没听进去,只是林雍岐一个人因探秘兴奋得唧唧咋咋个不停。他想接触林雍岐,是因为想打探机会交个对象,但若是看得到终点的比赛,应当全力以赴,可若看不到的呢?
“哎呀!你听没听我说话呀!”林雍岐忽然吼道。
“啊?听听听。”赵汤露出了个笑。
“现在这个手机u盘好像加密了,咱们看不到里面呀。”
“哎,这很正常嘛。”赵汤憨憨笑。
林雍岐则更恼怒了,她感觉自己越讲越多,这家伙怎么越来越冷淡了呢,要知道,从小到大,可都是别人围着她转,围着她接梗,男生更是屁颠屁颠地一个个投情书,哪有个会像今天这赵汤一般的,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人?
当然,除了爸爸。
想起这个,她忽然有个念头,他和爸爸是不是性格很相似呢,他们的到底是什么性格的人呢,怎么都忽冷忽热。为什么?为什么这类人会是这样的?
公园大时钟即将划过8点,人群慢慢多了起来,中心喷泉也调试着正要启动。
在此刻,两人要分别,她却猛地把u盘强塞赵汤手里。
“你! ”
“嗯?”赵汤懵逼脸。
“帮我破解!”
说罢,又如一阵风般,她扬长而去。
“咚咚咚。”
8点钟响,霓虹灯闪,喷泉启动,人群欢呼尖叫。
又一个平凡无奇的夏夜开始了。
四
周四,天晴。
赵汤吃着肯德基,而林雍岐安静坐在一旁看着手机,看到条视频好玩了,咯咯跟着笑两声,夹着薯条沾番茄酱吃根,再刷,再看。
赵汤前些天和朋友借了些钱,好让自己重新又能还起水电费,并顺带委托那个朋友教自己破解u盘。
于是朋友发了个exe文件给他,说可以试试这个。那是一个有点类似超小型虚拟机的软件。他按着流程把u盘插进,点击破解。
“原来黑客就这么简单吗?”
赵汤有些惊奇。
“哎呀,可不就使用软件而已嘛,真说牛逼,谁牛逼,一伙全水得一批。”
“那你水吗?”
“肯定不呀,你老哥我可是安全部门老大。放心,我发你这软件好使得很。”
“行咧。”
赵汤盯着屏幕,上面绿色进度条走到尽头。
他搓搓手。
“噔!”忽然,电脑发出一声响,然后这软件就卡住了。
“啊?”赵汤拖动着鼠标,居然还能动,于是他试着鼠标点击一下我的电脑的u盘。
“噔!”又是刺耳的一声 ,然后屏幕弹出一对话框。
“文件已损坏。”
。。。
赵汤此刻真的很犹豫,他不知道咋和林雍岐说,那天她可是那么郑重地把东西塞给自己呀,她应该很喜欢很在意吧,要是和她说u盘现在损坏了,该怎么办呢。
他甚至开车冲到那名黑客朋友那,让他重新搞搞,结果依然不行。
“哎,又不多重要吧。。。不就一地里挖来的小u盘。”黑客朋友如是说。
他气得真的很想挥拳头揍他下,要不是朋友直接鲁莽地把破解软件发给他,他也不至于把u盘文件搞得彻底坏了呀。
但他还是把手放下了。
这是他少有的朋友,能在大城市里帮他的朋友,况且赵汤。。。
还欠他钱呢。
。。。。
“喂,你看看这个。”
从思绪中归来,只见林雍岐欢快地把手机伸到自己面前与他分享,她刚刷到了一个新的短视频,好像是一伙人专门拍的搞笑视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表情好傻。”
“咕咕咕咕,哈哈哈哈。”
她应该想看他笑吧?他在笑时是这样想,他未曾想过自己的假笑功底居然也这么强。不过林雍岐是真实觉得搞笑的,于是也没异样想法,倒是在幻想了。
“我之后也要搞个短视频。”
“人家这个有团队吧。”
“这算啥呢,我要我也随时可以招募。”
哼,林雍岐往后一仰,贴在了椅背上,她之前听着聊天,记得好像爸爸单位宣传部的秦叔叔那里准备搞个什么夏日卫生公益啥啥啥的玩意,反正她找时间凑过去打几声招呼,要几个人,这还难哩。
不过,自己顶多也就说说,她也懒得。她抓起可乐,小啄了口。生活嘛,不过是寻些乐子。
但,赵汤不知道。
赵汤不知道她真有能力,他只是庆幸着林雍岐还没提到u盘,他实在不知道怎么交代。
“说到底当网红也不好呀,还要小心舆论风口不被人火爆什么的。”
赵汤应了一句。
林雍岐皱皱鼻子,懒得反驳,继续玩手机。
就在这气氛又一次要尬住之时,忽然,一阵噪声袭来。
“嘣嘣嘣!”
“咣咣咣!啊啊!”
怎么回事?
原来是一辆不知哪冲过来的特斯拉,似乎忽然失速了,直直撞上了对面的马路消防栓上,一时间水漏不止,花草树木都全七零八落,砖瓦飞溅,街边处店的人们闻着声音,纷纷跑出来观望,有的还掏出手机,似乎要来纪录这时刻。
不过,似乎没人记得报警?
那当然,报警可是很烦的,得写一堆报警人材料,指不定后面还得怎么着。再说了,自己不报自然也有别人报,先拍个视频给自己朋友看看再说,今天的八卦get呢!
看到这一幕的赵汤觉得有丝不自在,他第一反应就是想走。妈妈一直教导他,不惹事不出事,出事别掺和,欠人情还人情,规规矩矩,总不会有错。
赵汤很讨厌自己母亲,极其讨厌,不过她说的话刻在自己心里,从没能磨掉。
“咱们腾个地方吧。”赵汤说。
“走什么?你没看出事了嘛!”
霎那间,本萎靡不振的林雍岐像是被注入什么活力一般立马腾得站起身。
“你想看热闹吗?”赵汤挠头苦笑。
“啥叫看热闹!”林雍岐第一次由心真正愤怒地瞪了他一眼。
“人民群众出了事,我这个党员能不挺身而出!?”
啊?
赵汤懵逼。
随即他便看她快速把短视频软件切掉,打开了电话,直接拨打了110。
诶喂!赵汤还没来得及劝阻,林雍岐大步流星地往事故现场走去,气势如虹。
一扫之前玩乐心,她的背挺直得就像一个多年的老干部。
那一秒,赵汤为自己刚刚自个的想法感到羞愧。
。。。。。
车内那人似乎已经昏迷,大家都在观望着时,林雍岐冲上去,把驾驶坐车门打开。那人脸被刮破了好几个口,咕咕溢着血,双手无力地靠着方向盘。
林雍岐不懂什么医学知识,也不懂拖拽人会不会给人导致二次伤害啥的,不过她也不管这些,她只是焦急,她怕现在车里的人多呆一秒会死了。
于是她直接把手抓住那人,就往外扯。
“啊!。。。”那人忽然惨叫。
咦?怎么回事。
哦!太匆忙了,忘了解安全带。
于是她费劲地把头伸到车里头,又把安全带也解了。旁边一些围观人看了,见这一小女孩都这么勇,也忙上前帮忙。
“来呀,快来,大家一起出把力。”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林雍岐没听清,她好像又看到12年前抗洪救灾挺在跟前的那个身影,那一行整齐的步伐,那些依旧勇敢的人。
四
政府大楼,高秘书急匆匆地敲门。
“请进。”林勇斌喝了口茶。
“市长,不好了,你看看这个。”高秘书把手机递过去。
“小高呀,你怎么回事,几岁人了办事还这么慌里慌张的。”他极有风度不轻不痒地逗了高秘书一下,接过手机。
“哦?这是。”他神色凝聚起来。
“好像是今天下午5点开始有人上传出去。。。”
“删除了吗?如果没有打码吗?”林勇斌直切关键。
“有的,已经搞好的搞好的,只有一家不良媒体查出那女生是您女儿,我们已经联系警告他们了。”高秘书小心斟酌着语句,仔细端详着这男人情绪的变化。
不过他就如同一座巍然的山,丝毫看不出有半点神色变化。
“就这些吗?还有吗。”
“哦哦哦,对了,之前发改局这里新拟的两个方案。。。”
如同过往处理过的其他紧急风波事件一般,他恰到其份地在女儿偶然曝光这个事件上只用了1分钟。
当高秘书离开办公室时,他依旧觉得不可思议,他过往就知道市长冷酷无情,但他也知道市长很疼自己女儿,可没想到今天女儿的上镜事件,竟不能影响他情绪分毫?
摘下眼睛,对外远望,他想让自己疲劳的精神放松一下。
哼。
自我嘲讽了句,他觉得自己有点累,从985高校一直奋斗到这,他见得越多,越觉得自己什么也看不透,数学和物理可比人心简单多多了。
。。。
另一边的林雍岐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人偷拍短视频了,还兴高采烈地拉着赵汤顺便去玩了旁边商圈的电玩城。
她热情至极,忙前忙后2个小时,别人都差点以为她是人车主家属,她虽否认,可又那么地大方。
其实能让她如此这么热情的,主要还是赵汤也一齐出面帮忙了。她不知道赵汤是因为搞坏u盘对她有羞愧感所以才这么出力的,她以为赵汤也是天然这么有热情与爱心。
这种人可太少见了。之前她和几个公子哥大小姐们一同约去日本旅游,在大街上见着出事了,她也想这样出头,结果他们却说什么想想你的身份,咱们和他们不一样,总有人会管的,咱们什么身份呀之类的混账话,可气恼人了。
当然,她也没和他们绝交。
只是,确实没人是能理解自己,爸爸也忙不理解自己。而眼下,路边之前偶遇的这个家伙却也这么富有激情具有爱心,定然也是个好玩伴。
赵汤也玩得很开心,更开心地是他假意要付饭钱时,林雍岐居然抢先付了。不但付了,竟然还叫他去隔壁商圈玩电玩。
这可是来这个大城市前赵汤梦寐以求的地方,他只敢在那消费一次,后面就一直舍不得了,只有在极度孤独时无聊地在这逛着,看着那些年轻人在这聚拢着,幻想着自己也深陷其中。
他知道那里有多贵,他就假意说有事要走。林雍岐不从他,强拉着,好说歹说一通,整得好像还是林雍岐有求于他似的,最后还得是听到了那关键一句。
“我请你呀,快去吧。”
似是有巨石落在心口。
于是他耸耸肩,为难地皱皱眉,遗憾叹口气。
“嗯,好吧,既然这样。”
他强压心跳,一脸地镇定望着她喊着噢耶,兴奋乱跳。但其实林雍岐只是生性如此。他不知道,他的心心念念,是她自两年前父亲调任至此城后她就早已玩腻的玩意儿。
。。。。
打过电玩,晚上分别前,林雍岐可算想到了那个u盘了。
“啊,这。。。。我那。”还以为林雍岐玩乐一天早已把此事忘了,赵汤下午那种尴尬心情又一次重新浮现,更关键是,这次完全没有心理建设。
靠,为何不早些问呢?到底下午想到了哪些借口,怎么全都忘了。
见赵汤还在安静,林雍岐笑道。
“怎么,该不会你把那u盘还整坏了吧。”
赵汤不动如山。
林雍岐笑脸顿时僵住。
“啊?喂!那不是说好一起挖的宝藏嘛?你还能把他弄丢呢?”
“没没没,没丢。”赵汤连忙解释,“只是坏了,我本想破解,谁知道不行 。”
“怎么能这样!”林雍岐好恼,好难得才寻到的趣头,就这么没了吗?“把u盘拿出来,我看看到底咋回事。”
当初这个手机u盘其实一开始就是插着赵汤的手机,然后就显示说文件不能打开,于是林雍岐觉得被加密了,把这个任务塞给他。
但,这次林雍岐想直接用自己手机试。
于是她一插,手机发出“噔”的一声,赵汤也凑到她身旁。
“没用啦,文件已损毁的啦!”
结果手机上的显示却完全不是,而是弹出了一个输入框。
“咦?哪里文件就被破坏了?”林雍岐不解。
“怎么会呢!”
赵汤直接就夺过林雍岐的手机,拔出u盘,然后插自己手机。果然,轮到自己又不同了。
“文件已损毁,无法打开。”
“也太奇怪了吧。”林雍岐抓着他的肩膀蹬着脚道,“这怎么回事。”
不过说是这么说,林雍岐顿时没了兴致,她觉得这种电子产品还是好麻烦好复杂,太高端了。
但之前对所谓挖宝藏不太在意的赵汤则坐了下来,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就这么坐下来了,他摆弄着自己和林雍岐两幅手机,拿着u盘反复插拔实验。
“好了没?看出什么问题吗?”林雍岐半蹲下问道。
“好像真的效果是不一样的。”
赵汤没看林雍岐,他死盯着手机的屏幕。
又过一会儿,他猛然起身,开始自顾自解释了起来。
“这好像是特定设计的一种硬件。”
“特定设计?”
“对!”赵汤兴奋地举着那个u盘,“我之前就觉得不对劲,我见这玩意第一眼时,居然看不出是什么牌子,现在仔细看来,好像是自己杂牌搞的玩意。”
“里面应该是有个类似单片机的东西,有自检程序,类似bootloader,上电时会根据接口反馈的信号执行不同程序,所以他等于是做了层硬件加密,只有特定的机器才能对他有反应。”
林雍岐听了,脑袋晕乎乎,但还是敏锐地问道:“那就是说他只能第一次才能开吗?我记得你之前好像能弹出那个对话框,后面就说什么文件已损坏?”
赵汤没回答,陷入沉思。
莫非这是一种防破密程序?当有意识到某个软件试图破解自己,就可以把相应这个硬件锁了?
不对呀!这逻辑很奇怪。
赵汤想不通。他不知道,这款u盘确实是加密的,他里面有个蓝牙模块,而蓝牙模组与u盘芯片保持通信时,u盘芯片才处于可解锁状态。
那蓝牙模组就放在公园树梢上的另一个地方,那天赵汤拿回家想解密自然是无法的。
至于为何林雍岐的手机能解锁,那是因为这u盘本就与她有间接关系,这里暂且不表。
但,林雍岐很快就发现她自己可能和这个u盘有关联了。
。。。
“咦?”
“怎么了?”赵汤问道。
“我刚刚随意输入我的生日,居然解开了耶。”
林雍岐划开文件给赵汤看,里面居然是好多文本文件还有视频。
五
一场暴雨忽然就降临,本是灼热的大地,就像一个烧烤铁板似,顿时呲啦呲啦冒起热气,两旁绿树不停摇曳着,歌颂这迟来的风与他的相会。
林雍岐忽然惊醒。
她刚刚好像梦到了和人在东京吃冰淇淋,那又大又白的一个冰淇淋黏着她手,她说要找张纸给自己擦拭,没人理她,她就跑,努力跑,可还是没人理她。。。。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雨声大了,用劲力气砸着玻璃窗户,发出刺耳的声音。从午睡中回神的林雍岐还觉得一切都在一片混乱当中。
掀开窗帘,光照射进屋内,她看清了楼下来来往往的人,一个个急匆匆地赶着找地方躲雨。在这灰暗的背景下,他们显得那么地无助。
林雍岐捂住心口,蹲下身。
好难受,心还是麻麻的。
昨天晚上,爸爸吼了她。
他是市长,自然的,他是有身份的。他不会当场发火责备女儿怎么就还是上镜头了。他不明白女儿20多岁人了,怎么还总在关键时候给自己添乱。要知道这可是难得的升迁时机了,只要这个关口破了,他后面可就能调任当书记了,想过没有,那是多么重要的官,女儿怎么能不理解自己呢。
也许那个男人不知不觉中已经把女儿当作自己下属看待了,只不过是最比较可信的亲信。可若亲信都没办理好事,那自己能不生气吗。
这些,林雍岐都不明白,她都不知道,她只觉得父亲变了个人似了,后面长大,官越做越大,人越发的别扭。
她好孤独,她想找个人倾诉倾诉。可她不太敢说,自己认识的朋友的父母父亲也认识的,要是朋友再告诉自己父母咋办。
于是,收拾完那装满一大擦泪的纸巾的垃圾袋,她给赵汤发了条消息。
“怎么了?”
“没有,就问你。。。嗯,前天u盘那玩意,整明白没呀?”
“还行,对了,咱们不是原本以为这是生日礼物清单吗,结果我发现一个大秘密。”
“啥秘密呢?”林雍岐无精打采。
“等之后咱们去星巴克我给你看看呗。”
“成。”
没有化妆,只是又上个厕所,随意整理下屋子,林雍岐开始在镜子前梳头。
其实,她也发觉了赵汤原来实际是个无业游民的真相,那一瞬间她才顿悟。哦,也是呢,不然怎么平时都那么有空,吩咐他干啥都能干啥。
肯定是自己太闲,他也太闲了。她这么对自己说。她最近发现自己有不满不开心,就好容易想和赵汤说。自己发现新奇开心小玩意,她也想和赵汤说。
赵汤其实听不懂,他只会傻傻地回,“这样呀,好厉害,好棒。”每次她想说,怎么又这样回,没劲,但下次想说话,她又不知道和谁好说了,于是又发给赵汤了。
一来二去,她发现自己平时做些别的事也开始在意起手机了,总是忍不住想开屏赵汤回复没回复自己了。
。。。。
星巴克,下午3点。
店内现在有丝冷清,大概因为下雨的缘故吧?玻璃窗被雨雾溅出一片朦胧,把屋内木色的装潢与外头灰暗的暴雨完美隔离。在这里喝咖啡地人看不见送外卖的,送外卖的也看不到里头吹凉风的。
此乃谓之和谐。
不过,赵汤倒是特殊的一个。
林雍岐的咖啡端上,而赵汤坚决拒绝林雍岐说请他什么的,也把自己的保温壶摆上桌。
见他这德行,林雍岐乐了。
“有谁和你这样的呀。”
“谁规定咖啡店不能喝凉白开呀,凉白开对身体好。”
赵汤用力拧开瓶盖,特别大幅度扬起头,咕噜咕噜一下喝了大半截。
“啧啧。。。”林雍岐是喜欢和赵汤说话的,不过她现在忽然有点理解那句从小听到大的警示。
不要和穷人打教导,他们的行为习惯会慢慢污染你,思想都在侵袭你。
那时她还天真地问她初中的闺蜜,为啥呀,穷人不也是人民群众吗?
舅妈是地方企业老总的闺蜜正色道:“人民群众就是人民群众呀,穷人是穷人,这你都没分清呀。”
“不明白?”
“不清楚,我舅妈就这么说。”
闺蜜耸耸肩。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林雍岐自高中到她去美国读大学,她迟迟无法分辨。因为她接触的都是真正的人民群众了,再也没有一星半个穷人了。
“哎,我就是没钱嘛。”
一个声音忽然传来,是赵汤。
林雍岐从回忆中回归,他看着赵汤已经一副无所畏惧似的模样,又把保温壶放回了桌子。
“这样看我干嘛呢?”
赵汤躲开视线。
林雍岐笑笑:“没,把u盘拿来看看吧。”
于是赵汤掏出手机——其实也就是之前林雍岐的手机,为了研究 那会儿林雍岐还费蛮大劲才转移走一些私密的东西——赵汤输入密码,解开,然后再第二号目录下,他又发现了一个peo文件夹,而点进去后,里面不再是之前的那些不知所谓的视频,而是比较明晰的图片。
“这是?”林雍岐初看有点疑惑。
嘿嘿,这小妞也有不懂的地了。赵汤轻咳两声:“这可是位大人物呢,他叫蒋。。。”
“哦!蒋浩楠!蒋叔叔呢。”
“啊?你认识!”
赵汤目露惊厄。
林雍岐转转眼珠:“之前好似在山东我见他来我家一次吧,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后面我们就离开山东了。”
“这人怎么了?”
“他?有情妇呀!”赵汤指着指,“看吧,明显不是他老婆。”
“还真是。”
林雍岐应付着喝咖啡。
雨大了,哗啦哗啦,店上的玻璃窗似是鬼魅献舞,水珠在那一直弹弹跳个不停。
两人忽然安静。
时钟,滴答,滴答,滴答。
但赵汤还是继续开口了。
“对了,林雍岐,那个,你爸妈是干什么的呀。”
赵汤边问边喝着水,很慢,他感觉自己一不小心要被呛到。
林雍岐嚼了嚼吸管,然后似是惊疑般地抬头,接着很快又把笑容也接上。
“我爸妈呀?哈哈哈,我爸是做生意的呀,他搞房地产。”
她想到家里搁郊区的别墅,当然了,这何尝不也是一种开发。
她手指用力,咖啡杯慢慢变着形,上层地奶盖开始慢慢与下面的黑色混为一体。
手机是自己的,u盘是自己要挖的,现在二者都在赵汤手上,倘若自己就在这扇他一巴掌,然后向雨内跑去,可能只需要5秒钟吧。
但这一想法只闪过一秒,就又神奇地自我消失了。
就在林雍岐还想说些啥时,赵汤又开口了。
“对了,你看看这种,我靠,贼牛批,好劲爆。”
“嗯?!真的假的,我看看?”她瞪着一双小鹿眼,把声调拔得如日漫女主般高,“我塞,真的耶,很刺激。”
她笑得眯起眼睛,用手捂着嘴。
那是一张官员与一名妙龄女子在沙滩嬉戏的照片。赵汤看着也笑,他笑则是作为一猥琐男人发自内心的笑,这图再次印证着自己信奉的那些观点,原来就算秃顶成这样,肥成这样,甚至可能性格也其实很恶劣的人,也会有这样妙龄女子围着呀。
他也没注意什么好或坏,他只是个穷苦农村小伙,仅仅觉得别样刺激,仅此。
况且,原来像林雍岐这样好看的女生,看这种,也会笑得那么开心呀。就像自己,自己这个臭屌丝,就像自己这样猥琐。
当然,他不知道。
她是笑。
但,她是害怕得发笑。
六
周一,政府大楼。
“叮叮叮。”一阵急促的铃声歇息中的林勇斌唤醒。
“常委?”
“嗯,是。”
“是是是。”
“好。”
挂上电话,林勇斌一扫疲意,轻快地迈着步出去接了杯水。刚刚接的电话是林勇斌一个老贵人,在省常委那就职。
他探到口风,过几天省里会继续派个巡视组下去,他要林勇斌这段时间再继续注意注意。
林勇斌明白,这大概就是最后一次大考了,只要迈过这层门坎,他就有望升迁到正厅级。这真是极为难得的一次机会。
他把同岁数段的,其他市可能的竞争对手都曾拿出来仔细分析过,他觉得没有任何问题,起码他是看不出。
海州市在他任下经济持续上涨,综合实力稳步提升,发展后劲不断增强,扛住了各项艰巨繁重的改革发展稳定任务,他自然是有资格骄傲的,他自然是有资格展望未来的。
不过,还是有些东西,他得处理一下,也许没影响,不过最好还是保险起见一下。
“啊,老唐,之前说的那个项目,是。。。。哦,对对对,不好意思哈,下次有机会再给你。”
“喂,李总。。。哎呀,哪里哪里。。。。”
“小孙呀,最近在上海那过得咋样,还行吗?哦不,拜托您个事儿。。。。。。”
30分钟内,他拨通了5部电话,说得他快口干舌燥。然后他在办公室又打转悠一圈,伸出手,似是在做数学一般,捏着指掐着。
“对王市长的举报信递交纪委了。证据很确凿,他就算最后没事,起码这轮竞争他注定输我”
“和于氏集团最近也几乎没来往。”
“没事,没事,都好!”
“一切没问题!”
于是他开心地张开双臂,把自己往转椅上重重一摔。哎呦呢,舒坦。他也没想到竟能在46岁这年再次晋升。这一路来虽有波折,但也算是平平稳稳。果然呀,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一直有把人民放在心上,把党的教诲记在脑子。
呀!真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保佑。
他极其放松,平日里在内在外装惯了板着脸板得自己都分不清哪张脸是自己的。算了累了,就让自己此刻,享受这一秒吧。
“叮铃铃,叮铃铃。”
嗯?又是电话。
他打开,原来是女儿。
“喂宝贝,怎么了?”
“爸,那个。。。”
“哎呀宝贝,怎么在哭呢,不哭不哭,别急,忙忙说。”
他还是如同以往机械般的安抚,他还是那高高在上的语气。
林雍岐又擦了擦眼,手上握着u盘的手欲发用力。
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那么高高在上呢?你也是和他们一样龌龊不堪?你也会像他们一样挺着肥腻的肚子抱着美女吗?为什么总能用这种恼人的语气和别人说话,有没有一点尊重!
咱们家大祸临头了你个白痴!
她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星巴克厕所门外那女人的敲门手愈发不耐烦,窗外仍是大雨倾盆。
“喂?岐岐?岐岐?怎么了?”
男人焦急地问着。
“叮叮铛铛。”有一个玻璃杯碎了,服务员匆忙围上前打扫。她也终于从厕所里走出,在那女人埋怨的目光中,她作了个抱歉的表情。
原来最终一同粉碎的不止是杯子,还有她唯有的信念。
“爸,没事,就是想你了。”
她,撒谎了。
挂上手机,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手,把水洒到自己脸上,一缕刺骨清凉在她面颊慢慢化开。
擦去镜上的水雾,她看清了洗完脸后的自己。
这双眼睛,再不会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