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黄油面包涂抹上鲜红香甜的果酱，递给了我一片，自己又咬着一片。“虽然很想说一句‘味道真好呀’，但我果然还是尝不出什么滋味呢。我们偶尔就会被这种事情提醒，然后不可避免地产生一些烦恼，对吧？”
眼前与人类外貌毫无差异的机器这样对我说。我心想着，这里会产生苦恼的只有你，但嘴上还是对“他”表示了赞同，“是啊。”
“他”是我将要猎杀的猎物，一个毫无生命特征的仿生人。上头发布任务的人告诉我，它是一件“劣质品”。所谓的劣质品，即是指觉醒了自我意识而对人类产生了生命威胁的仿生人。而我则是专门为了清除这些劣质品的“猎人”，这其实是个花名。换个更准确的说法，我是一名警察，供职于负责仿生人事务的非公开警署部门。
我曾经逮捕和击毙过许多仿生人，尽管我并不认为它们都具有威胁性。事实上，它们之中不乏没有什么攻击性又渴望融入人类社会的类型，我这次需要清除的这位便是其中之一，它是我见过最为向往成为“人类”的仿生人，也是最像人的一个。真实到了我偶尔会产生罪恶感的地步。
它今天这样的自嘲只会偶尔发生，更多情况下，它会模仿着曾经接触过的人，还有它在网络和书籍中看到的那些人。也因如此，它常常会做出些稀奇古怪的举动，比如明明不需要睡眠却做出早晨赖床的举动，能够分辨蔬菜水果却故意弄错。
“人类偶尔就会犯迷糊，不是吗？”它对“成为人类”这件事极为执着。如果不是知道实情，当它混在人群中时，我一定不会认为它是机器人。
局里对“劣质品”的定义时不时令我感到疑惑，特别是遇到它之后，这种不解愈发强烈。比起“劣质品”，我觉得它更像是一件相当成功的发明。如果是具有危险性，直接点明不好吗？为何偏偏要给它打上这一标签呢？
它津津有味地吞完了一整片面包，又开心地再拿起一片，仿佛它十分喜欢这种食物，想要再多品尝一次。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它的表情，那样的生动，仿佛是有血有肉的人一般。我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下去，它实在太像人了，我甚至觉得它比某些真正的人类更接近“人类”。我想要打消这种念头，这对我的工作是非常不利的，可越是与它相处，我越是觉得自己是一位打着正义旗号的骗子。
局里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我在此前已经错过了一次好机会。那个漆黑的夜晚，它和我走在冷清的小路上。突然，它像是发现了什么，急忙跑进了一个偏僻的地方。机不可失，之前的相处已经让我完全打消了它对我的警惕，这时候解决它再好不过了。
我慢吞吞地跟了上去，将微型激光枪藏在袖口，确保能够将它一击毙命。而在我准备扣动按钮时，我听到了一声柔弱的喵叫，它抱着一只瘦弱的、浑身是伤的小猫走了过来。眉目间的担忧不像是机器能够做出来的。
也许，这件事再拖久一点也没有问题？
我告诉自己：既然早晚都要处理掉它，留晚一些也无碍吧，它是那么喜欢人类的世界，比许多拥有生命权利的人更热爱这个世界。
但现在……
我望着它的背影，垂下了眼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