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一个小女生来找我。眼中含着泪，面容有些凄楚，怯怯的。

    哦，我的前任科代表。因为这学期班主任老师安排了她新任务，她辞去了我语文课代表的职务。当时还有个下插曲——当时她并没有来面辞，而是通过另一名科代表来转述。我就请她来——告诉她，如果不想做了，最好能当面来辞。试想将来你走入职场，不想做了，也这样跟老板辞工吗？当面说明理由，人家可以看到你的态度，你的不得已，即使是辞职，也是展示自己的机会。总之，我呢，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第二天我办公桌就有一份写得极工整的辞职信了。

小姑娘这次月考语文成绩很不错，考了年级第二名，今天在课上狠狠的表扬了她。

小姑娘沉重的样子，我吓了一大跳。

她带着哭音说：“老师，我舍不得你。”我说：“咱们这不都好好的吗？怎么啦?”

原来她过两星期就要转到另一所中学（这所中学在全市出了名的要求严格，完全按照衡水中学的模式办的。）她转学的理由，一是家里弟弟很吵，每天放学都要她陪玩，耽误学习；二是这个班里分散精力的事比较多，不能全身心的投入学习。

  听了她的话，我一时无语。

    作为老师，我已经感叹这里的教育教学管理扭曲到一定程度了，她还要选择一个管理更扭曲的地方？在放学之后，和自己的小弟弟玩一会儿，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在这里虽然放学晚，她每天都可以看到爸爸妈妈温暖的笑脸，和小弟弟玩笑一下，这不是辛苦劳累的学习之余很快乐很幸福的事吗？她居然要选择每个月才能回家一次的地方，忍受除了学习之外没有任何人生目的甚至连快乐也是多余的地方，只为了一个好大学么？

  我们都很难想象，一个人青少年时期的岁月，对一个人成年之后的影响。他们的身体发育情感发育都将进入成熟期，可惜我们大部分的孩子，像是被关进了罐头，几乎整日小心翼翼，动辄得咎，有一点错误就会被扣分，扣到一定分数，会叫家长陪读或领回家反省。我无数次设想，我的爸爸妈妈坐在后面，我会是什么感觉?羞耻?对别的同学而言，这是一种示众。羞辱的方式，是真正的教育方式吗？这种教育方式引起的心理后果没有任何的科学评估。但在很多学校大行其道，因为简单易行，不需要像以前那样苦口婆心劝诫，不需要承担太多的责任，有家长陪着或领回家了，在你家里有任何问题，与学校无关。我不愿意给学生扣分，但是恐怖主义无处不在，偶然翻阅班级日志，如果上课被老师点名也要扣分，比如某同学说话或困倦得很，我叫一下她或他的名字，提醒一下，班里的专职干部就会给她或他扣分；还有人会在监控室专门查上课睡觉说话下课打闹吃东西等等；曾有一阵子，会把截屏放到走廊里，以示惩戒。我反复叮嘱学生，不要去围观，不要去议论，因为这么做是极端错误的行为。这学期的大屏幕上截图没有了。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孩子们在青少年时期，犯一点错误很正常，学校的意义，不就在帮助孩子改正错误吗？假如孩子们一点错误也不犯，学校还要教书育人么？在该犯错误的年纪不犯错误，他们的错误得不到纠正，那他就会到大学里去犯，到社会上去犯，到那时，可能某些后果就更为严重。

      我们学校有国际部，每每这边高中的孩子看着国际部的孩子在操场上欢声笑语（他们每天有一节体育课，而且非常正规），想想自己一周只有两节体育课，常常倚窗眼神流露出艳羡和嫉妒。我们这边到校的时间是早晨6:45，7:40上课，而那边的孩子7:40才来，8:00钟上课；每天的早读，第一节课，有一半的人昏昏沉沉，这样上到中午12:00。我常想，孩子们早饭要几点钟吃，几点钟出门才不至于迟到?学校规定在学习区域内不能吃零食，他们中午回家最快（有个特负责的家长）12:20才能吃上饭。学校食堂也得12:10分能吃上午饭。上午要上五节课，中间六个小时才能正式进餐，三年下来会对身体造成怎样的影响?关键字是这种影响是隐性的，不是当下表现出来，有可能是他们成年后造成身体的其它问题。没有调查和相关数据，我不能妄加推断，只能胡思乱想。现在的80后身体是否比他们的父母辈同年龄时身体更好?他们这一代还没有今天这么超强度的学习训练。细思极恐。

从事基础教育工作的老师，绝不只是脑力劳动，更是超强度的体力活儿。刚刚看朋友圈，同事是班主任，从早晨7:00到中午12:00她滴水未进，她的正在读二年级的女儿为她准备了点心和水。她是忙忘了。老师们常常是这样，有可能上完了所有的课，回到家才发现自己一直都没喝水。事业心强的年轻人真的要注意身体，可是今天即使是周六也忙成这样，那平时上晚自习就更不用说了。

    某位更年轻的小同事，刚刚从事教师工作两年，工作非常努力，但是由于她带的是普通班（如今我们按照成绩分班是不是司空见惯了？有时我脑洞打大开为什么不能按照兴趣分班呢。），学生调皮的多，不爱学习，成绩差，她每天不到7:00到学校，非常地尽职尽责，但昨天她在课堂上情绪失控，哭起来，我们一位资深老师赶紧把她从课堂叫出来。我看到她年轻的面容憔悴不堪，她为每天扣分而着急上火，为提高成绩而百计千谋，发烧39.8也不肯请假休息，身患重病的老父亲躺在医院里，但是，种种检查，一个也不能少。

不仅年轻的班主任如此，我不当班主任，只是任两个班的课，每周加班，不包括备课时间，只是加班站在课堂的时间就有7个小时。其实老师的工作很难分清8小时内外，我有时就是在准备早饭的时候想今天的课该如何上。去上过女儿英语的试听课，那个外教的课堂活泼活力互动丰富，我深受启发。然而你要是把教师们弄成纯体力活，一个个疲惫不堪，哪里会有更多的精力思考教学思考教育呢？

用数字评价一个人，尤其把那个人的工作量化到小数点以后8位数字，那说明我们已经无能到了什么程度，我们无知到了什么程度!

  很多学生是忍耐的熬郭过高中三年甚至初中三年，不但对知识探索的乐趣丧失殆尽就是对生活也缺乏信心和乐趣，可能我过于悲观了，但是因为有很多好老师在坚守教育的理想，或者有理想的教育作为生命的支撑才使我们在力量悬殊的博弈中，依然看到希望，依然有前进的勇气。

学校一切以科目学习为宗旨，以考试成绩为目标，不顾一个人的成长规律，当他们走向社会，出现过种种问题，却坦然的说，他们在中学的时候是好孩子，于天地良心无愧乎？当教师们拖着病弱的身体走向自己的退休生活的时候，能说我们的教育事业对得起社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