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数次的纠结之后,这个清明节我还是选择了陪母亲一起回老家给外婆扫墓。
其实,母亲此行并不缺少陪伴,所有的姐妹兄弟都同行,出行的阵势和兴奋度高达五颗星。但先生私下里还是建议我最好陪母亲同去。
跨越三个省份的千里行程,一行人在夜半时分就驱车出发了,而母亲习惯性的选择了,方便一路上照顾年幼的侄女以及事事矫情的女儿的座位。
那是母亲出生的城市,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举家离开,外婆去世后魂归故里埋葬在了家族的公墓。据说,那里是这座城市母亲之河的源头,母亲就出生在这里,太祖父留给这个家族的东西有三样,酒壶、茶壶、毛笔。
只是母亲并没有遗传祖上的遗风,她不识文段字,不懂风花雪月,她更像外婆,朴实,善良,隐忍。
少年时代我曾为母亲的不够漂亮,不够知性而自卑,甚至每每有家长会我都会缠着一定让爸爸去,直到后来有天外婆突然的离开,我才发现,有些感情会因为我们得到的太多,于是被轻易的忽略掉,总有些事情,一直要等到我们长大以后才能看的通透。
外婆的去世,是一个摔倒,就在三天后离开我们的。一切都那么的突然,我甚至连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来得及。生命脆弱的如同空中越飘越远的风筝,突然的断线,然后消失不见。
那是我第一次完整的参加葬礼。第一次真正的体会到,生死之隔,是如此的永恒和不可逆转。
站在外婆的遗像面前,母亲无数次的泪如雨下,只有至亲的人,才能体会到那种无法舒缓的切肤之痛。
殡仪馆里,外婆的遗体被缓缓地推进焚化炉里,年近50的母亲哭的近乎昏厥,我伸出手去,紧紧的握住她,我握的那么用力,仿佛一松手,就不可挽回。
那一刻,没有人可以体会到我心里的空洞。命运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把所有的情感和悲伤吞噬,我突然失掉了任何预想的能力和承担的勇气。
原来每个人都一样,无论生前有怎样的深爱和幸福,都抵不过时间的流逝,那些我们准备用一生的时间来补偿的人,最终都会这样的离开。我们握的住彼此的手,却阻止不了生命的无常。
如今外婆离开了我们已经二十年之久,母亲一不小心就到了外婆的年纪。
在这绵长的二十年里,母亲在我读书的每个晚上都会准时在学校门口骑着单车等我回家,在这个四季分明的城市,母亲和我一起看尽了三年回家路上的风花雪月,我想起我曾经可怜的自卑,或许是要到某一刻我才惊觉,原来母亲是这世界上最懂风花雪月的女人。
2007年,当我和先生走进婚姻殿堂的时候,母亲把毕生的积蓄都给了我,那一刻我站在即将嫁走的闺房,城市如墨的夜色,我为自己曾经犯下如此不可弥补的错误悔恨的哭出声来。
春节的时候,和母亲一起整理过去的影集,照片上的母亲如此的年轻,明眸皓齿。那是我们一起走过的山山水水,我曾经那么信誓旦旦的承诺世界那么大,我要带她去看看。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都要忘记,母亲开始经常出入牙病防治所,家族遗传性的眩晕和高血压她需要每天都吃药。可是这么多年,在经历了我的出嫁,父亲的两地分居,外公生病后的照料,生活已经使她成为了一个坚韧的女子,她越来越像外婆,她坐在阳光下给全家人包五角粽子,恍惚间我看见她的背影就如同看见了外婆。
母亲不知道,无数个夜晚,我都会回过头看她熟睡的面容,心里充满感激。像是深夜站在海边,即使看不见,但仍能够清楚的感知到海的宽阔。母亲之于我的爱便是如此的仁厚、永无止境。虽然从来都不说,我不说,她也不说。
婚后,离开母亲每个生病深夜醒来的日子,我都会想起那些个夜里母亲安稳的呼吸声,直至此刻似乎仍响起在耳边。于是,心里异常温暖。
祭扫外婆回来的母亲略显疲惫,我约母亲隔天去做了SPA,她拒绝了。理由很简单,走了三天家里要收拾,外公需要照料,小侄女需要看管……
她无声的忙完厨房又走进阳台,我想我实在不像母亲,我经常要一周要打上几个电话给母亲,问题只有一个,有饭没,吃啥?
母亲总是回问一句,你想吃啥?
我想,或许只有母亲会如此纵容于我,在我30几岁的时候还能让我这般的撒娇。我想,她会活到很老很老,直到我老。
我知道,其实母亲有很多深藏的苦楚是不可说,不可说的,她默默的在寂静的岁月,隐忍而坚强的活着。
淡如一枝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