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时候,我们每天早晚都要去教室自习,早上从七点开始,晚上到十点结束。周末也是要上课的,每周只有周日下午可以放半天假。所有人的课本都放在教室里,因为拿回家也没有时间看了。由于书本太多,抽屉里摆不下,只能堆桌面上,每个人的面前都是一摞高度可以挡住脸的书。
教室里的这种拥挤,总是让我感到压抑,以至于呆在教室里也无法集中精神看书。我便常常在晚自习时跟老师请假,说身体不舒服回宿舍休息。
晚自习结束前,宿舍是断电的,不能开灯,漆黑一片。我们那时候几乎人手都有一个充电式的台灯,形状有点像洒水壶,灯的部位像花洒,蓄电池就像壶身。
我打开这个灯放在床头,搬出一个小板凳坐在床前。灯光有些泛黄,我把书放在那一小片有黄色灯光的位置,然后拿出一个随声听,松下的,放的时候磁带可以自动翻面,里面一直放着孙燕姿《我要的幸福》这张专辑。
戴上耳机,按下“ON”键,脑子里的杂念便停止了,所有的注意力都到了那被灯光照得泛黄的课本上。耳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只是背景音乐,把我的注意力推向课本,却并不占用任何大脑容量。以至于过了一整年,那张专辑里的歌我一首都不会唱,只是孙燕姿,从此成了我的情怀。
这个习惯,我到现在依然有,只是随声听换成了手机。工作忙乱的时候,我喜欢戴上耳机,屏蔽掉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同事的闲聊声,快递的叫喊声,然后直起身板,撸起袖子开干。
这个时候效率是非常高的,头脑清晰,决策迅速,连打字都快了起来,那些琐事也就这样一件一件被解决了。当然,老板在的时候是不好意思如此的。
早晚高峰的路上,戴上耳机,打开喜马拉雅或QQ音乐。车厢里密不透气,四面八方360°无死角被人“亲密”包围,新买的鞋被不同的脚踩,衣服或者背包还有一个角夹在门里这些事情也就都无所谓了。
我曾经思考过很多次,为什么戴上耳机心境就会不同呢?哪怕并没有在欣赏里面的音乐。
在一个平常工作日的早上,我找到了答案。
那天我坐公车上班,跟平常一样没有位置坐。我拉着拉手,低着头听着音乐,身体随着车的加减速,跟身边的人一起晃动着。不知道是什么契机,忽然抬了下头。
眼前的景象让我着迷了:路上的行人随着公车的前行倒退着,有人精神抖擞疾步向前,有人拖着双腿一脸疲倦,有人三五成群有说有笑,有人低着头边走边看手机。
当时手机里放的音乐的名字已经忘了,只记得是一个欧美女歌手的歌,音乐是很随性的那种。那个场面像极了一场电影,耳机里的音乐是背景音乐,车窗外的行人就是演员,上演着各自的人生戏码。
我突然明白,原来耳机可以让人从眼前的现实中抽离出来,去到另外一个世界,就像哆啦A梦的随意门一样。虽然它不能把你真的带去物理意义上的远方,但有了它,你便可以从平常的思维里跳脱出来,从另一个角度去审视现实。
高三的时候,我是用耳机屏蔽了对未来的担忧;工作的时候,我是用耳机屏蔽了对杂乱无章的反感;早晚高峰的时候,我是用耳机屏蔽了对拥堵的厌恶。屏蔽掉这些障目的烦恼,现实的美便在思想的宁静中浮现了。
从那以后,我便常常玩这个游戏。听着音乐,观察身边的人。一张张陌生的脸,因为耳机里的音乐,瞬间都变得生动起来。我会在脑中想象他们的故事,他们的工作,他们的爱好,他们的家庭,他们的喜怒哀乐。
这些想象出来的情节跟听到的音乐一起组合而成的故事,让我感到谦卑。世界之大,每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经历,都有自己的可爱之处,也都有自己的烦恼和悲伤。而我,只是这万千人中微不足道的一员而已。
甚至有时候,我会这样跳脱出来看自己。就像一个观众,坐在电影院里,吃着爆米花,听着配乐,看着这个叫“陆文菡”的人,此刻在做着什么,想着什么,上演着什么样的人生戏码。
那些我引以为傲的荣耀,那些我认为是天大的烦恼,那些我穷尽一切想要追逐的东西,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因为在一个观众眼里,这一切都只是一场电影。也许会鼓掌,也许会欢呼,也许会唏嘘,也许会悲伤,但终究只是一场电影而已。
而那些身边人的,平常被我忽视的事情,似乎又变得重要起来。家人想要的陪伴,朋友想要的安慰,陌生人想要的一次伸手。习惯了忙碌,这些事情常常被我视而不见,但在他们的眼里,这都是当下的烦恼所在,就像我戴上耳机之前,看待自己的烦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