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土灶饭飘香(散文)
文/老吴所求
那天,我上周末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还没响,我发现教室里的孩子们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窃喜和期待,悄悄地收捡着桌上的书本。
下课后,我笑着问跟我撞了个满怀的男生:这么性急啊?男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干脆:赶车呗。出于好奇,我又逗趣地追问:家里有什么宝贝等着你啊?没空转身的男孩掉头冲我做了个鬼脸:那当然。先洗个痛快澡,再吃顿妈妈做的锅巴饭。
我深知,对于这些寄宿在县城求学,一个月才回趟家的高中生来说,回家,是一种多么甜蜜的诱惑。
那一刻,我心头陡然一热。
想起那些父母在外淘金的孩子,我打心底为这个酒刺开始灌浆喉结开始突起的男孩感到庆幸。回家,多么亲切的字眼。家门口,还有一双慈爱的眼睛在期待守望;灶膛里,还有一堆新劈的柴禾在熊熊燃烧;屋顶上,还有一缕温暖的炊烟在袅袅升腾;餐桌上,还有几盘慈母的炖炒在飘散柔情。
是的,回家真好。
这让我想起了在外求学的女儿。每次放假回家,看见归心似箭的女儿餐桌上捧起妻子亲手做的饭菜,吃得满嘴油亮、大汗淋漓的畅快劲头,我才最具体而真切地咀嚼出天伦之乐的真正内涵。我知道,那是天地之间一种由脐带连接的最结实的依赖和牵挂,从来就不曾分割,不可分割。
乡下长大的我,小时候放学回家后往往父母还没收工,吃口现成的饭是指望不上的,因此上山打柴就成为雨天外的日课。那时,最悦耳的声音是村头老枫树上被敲响的收工的钟声,最靓丽的风景是屋顶烟囱口飘出的炊烟。
炊烟升起处,饭菜飘香时。炊烟,是那个年代母亲召唤饥饿的儿子回家的旗帜。炊烟里,掺杂着柴禾的气息,氤氲着灶火的温度,浸润着瓜果的甜味,飘散着锅巴的焦香。
一台土灶,架起一口大锅,撑起一樽铁罐。灶膛里,柴禾燃烧,毕毕剥剥作响,红色的火苗舔着锅底。灶台上,蒸汽缭绕,香味四溢;野味家鲜,可烹可煮;粗粮细粮,可干可稀。饭桌上,家人围坐,尊卑有序,其乐融融。灶头上,壶中沸水,顶起壶盖,咕咕作响。虽然终年吃不上几顿鱼肉荤腥,甚至也难吃上几顿干饭,但在那个饥馑的年代,全家老少无嗔无怨。若偶尔吃上顿干饭,那贴在锅底的锅巴,焦黄厚实,嚼起来嘎嘣嘎嘣,松脆而不打口,清香而舍不得下咽。
可是现在,再也难以闻到农家土灶做出的原汁原味的饭菜的清香了。独处时清醒处,相信许多和我一样根在 乡下的所谓城里人都有过这样的惶惑:不是没有时间,也不是没有胃口,而是我们匆忙的身影晃丢了那份心境,迷乱的脚步踏碎了那份痴迷。
四月的一个周末,一位生意圈里的发小把车开到校门口,邀我去郊外的农家饭庄搓一顿打打牙祭。听说是农家饭庄,我欣然应允。
农家饭庄是一排平房,背靠青山幽林,俯瞰碧水清波,前面框出一堵两米高的院墙,院内有凉亭几凳,翠柳鱼池。
饭桌上,素有家常小菜,荤有土鸡煨汤,饭是粗米甑饭。看着满桌熟悉的黄瓜苦瓜,荆芥豇豆,番茄红苕,我却吃不出那地道的农家味道,闻不到那熟悉的土灶饭香。一打听,这种纠结更让我对这农家饭庄的招牌大打折扣。原来,城里吃腻了大鱼大肉的有闲人和迅速暴富的土豪们慕名挤来,使得这里的生意十分火爆。饭庄哪有这么多自产的农家时鲜蔬菜自给?绝大部分食材都是从城里拉来的。想来也是,时值四月,乡下时鲜嫩爽的蔬菜尚未成熟。
我很羡慕一个由城里调到其家乡中学任职而自侃为“乡下人”的同事。我去过他择基改建后的新宅。造几间红砖瓦房,栽几行翠柏青松,砌一方幽静小院。每逢假日,他回到家中,享受着质朴农家带给心灵的那份宁静和惬意。更得意的是,他可以隔三岔五地在某个余晖满天的黄昏,烫上壶陈年老酒,就着碟农家小菜,跟老父老母八卦着邻里趣事,乡下旧闻。
此时,我站在楼房的阳台,放眼远眺,街道渐静,行人渐稀。是的,该是这座小城万户千家生火做饭的时候了。可是随着物质文明脚步的健进,我看不见农家屋顶一根根守望蓝天的烟囱,听不到灶膛里柴禾燃烧时毕毕剥剥的声响,闻不到大底锅蒸出的锅巴的焦香。
那扑面袭来的,不是一缕缕拥抱蓝天的炊烟,而是一股股透着腥辣腻味的油烟,刺眼呛鼻的热浪。
农家土灶,炊烟袅袅,饭菜飘香。那风干的记忆和窖藏的回味,如今俨然成为一个红颜褪尽的村姑,一个漂泊难归的游子。
有话说,把话说好
文/周同宾 散文选刊
为文之道,众说纷纭。我以为,不过是要有话说,要把话说好,如此而已。常言道,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我认为,应当是有话则精,无话不说。没有新发现,新体验,就不必写文章;写出来表达不出新意,不具自己特色,就别送出去发表。
我说的是常识。虽属常识,在当前仿佛有必要再普及一下,因为一般化甚至连一般化也算不上的散文,正大量繁殖着,充斥报刊网络。不知道广大读者感受如何,在我,就像一个外国人说过的,吻遍满大街的姑娘,仅仅遇上一两位美女。
有话说,是指有真话说,有真材实料,真知灼见,真情实感。有多少米,做多少饭;只一把米,兑一桶水,熬出来势必寡淡。作品的含金量,就是含真量。我说过,散文是“裸体艺术”,无论写人、事、景、物,其实都是在写自己。散文家一开笔,作者就直接面对读者了。一作假,一矫情,一卖弄,立马就露馅儿。讲谎话,装深沉,强说愁,读者一眼就看穿。忠诚于自己,才能忠诚于读者,不自欺才能不欺人。把心掏出来,诉肺腑,倾衷肠,才能征服读者,即便自己不高尚完美,也会令人喜欢,乐于亲近。冯梦龙有言:“有假诗文,无假山歌。”原因是“山歌不与诗文争名,故不屑假。”诗文作假,说白了是为了名(还可能衍生出利)。这做派,终会显出丑陋,不划算。
把话说好,说至恰到好处,十分不易——认识到这不易也十分不易,不少人总是不讲究布局谋篇、遣词造句,顺马由缰,粗制滥造。其他皆无从谈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美丽地说出一张面孔远胜过一张美丽面孔。无论何种题材,都应写出趣来,理趣、意趣、情趣、风趣。诸趣全有,很难很难,兼具一二,便是好文……
请原谅,我只是说了一通散文创作的ABC。
2015.12.22.
(本期卷首语为特约名家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