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
有人在超市胆怯地对你微笑
有人递给你一块手帕
有人在牙医等候大厅热情地问你今天几号
有人嫉妒地看着你的情人你的男人
有人听见你的名字突然开始哭泣。
by 何塞·奥古斯丁·戈伊蒂索洛
阿清在某个周末的早上,突然忘了老公叫什么名字,那天她做好了早饭去叫老公起床,嘴巴张了张,却一时没想起老公的名字,那两个字就挂在嘴边,她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她一急,喊了声:“老公,起床吃饭了。”
结婚这么多年,她从来没管他叫过“老公”,床上的男人大概也没习惯这两个字,动都没动一下。
大约三十多秒后,阿清记起他的名字。
“老秦,吃饭了。”
老秦“噢”了一声坐了起来,阿清只觉得好玩,怎么会忘记老公的名字呢?
第二次发生这种事,在一个月后,那天中午阿清和同事一起吃工作餐,提到老秦时,舌头又一次像打了结,奈何她无论如何努力,都想不起老秦的名字,她尴尬极了,天呐,每天和她相处的人,她竟然不记得他的名字,这到底是怎么了?
第三次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阿清终于怀疑自己的脑子可能是出问题了,她其实早就发现自己记忆力在下降,但以前从没严重到连最熟悉的人的名字都不记得。
那天老秦下班一进门,阿清就说:“这周末没事儿吧,那谁要结婚。”
“哪谁?”
“那个,那个……”阿清的舌头又一次打了结。
老秦有点诧异地看着阿清:“哪个啊?”
“我表妹。”阿清长出了一口气。
然而这个答案,并不能让老秦满意:“你哪个表妹啊?”
“就是,师大毕业的那个,男朋友是台湾的。”
老秦“噢”一声,看阿清的眼神有点古怪,阿清涨红了脸,表妹和她一块长大的,从小她两个最亲,可是,她竟然忘了表妹的名字。阿清悲伤莫名,转身去了厨房,一边擦桌子一边落眼泪,她想,或许她该去看看医生了。
医生说,这叫名词性遗忘,别的事情不会忘记,但是会忘记名词,严重的话,不光会忘记家人朋友的名字,甚至会忘记物体的名称。
“有什么办法补救吗?”阿清着急地问。
医生摇摇头,说暂时没有,还建议阿清买个便笺本,随时记下自己要说的事情。那天晚上,阿清一个人坐在护城河边发了会呆儿,然后默默地将“老秦”的名字写在她刚买的便签上,写着写着眼睛就模糊了,她才38岁啊,怎么会这样呢?
最近一次和老秦闹别扭,是因为老秦和阿清约好一起去吃饭,但老秦去了,阿清没有去。
因为阿清忘了那个饭店的名字,也没找到自己的便笺本。老秦等了一个小时,气呼呼地问阿清到哪儿了,彼时阿清正在焦急地翻找着她的便笺本,一边找一边说:“我马上过去。”
“不用了,我已经往回走了。”老秦听上去火很大。
阿清“噢”了一声,有点儿小失落,那是他们结婚八周年纪念日呢,竟然这样不欢而散。
再然后,事情似乎更严重了,阿清那天竟然忘了“衬衣”怎么说,一着急从衣柜里拿出来一件和老秦比划:“我在网上给你买了这个。”
老秦诧异地看着阿清,眼睛里满满的诧异。阿清懊恼极了,将衬衣放回柜子,黯然伤神地走进厨房,拿起抹布擦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因为桌子上全是她的泪水,擦干净了又落,她只好再擦,再落,再擦。
第二天,阿清下班时,发现老秦衣服上别着个工牌。
“老……”本来想叫老公的,最近她愈加频繁地忘记老秦的名字,却猛发现工牌上有“秦九”两个字,就叫了声“老秦”:“你工牌忘了摘。”
老秦“噢”了一声说:“嗯。”
“你们还有工牌呢?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公司才给做的,不戴扣工资,简直是发神经。”老秦说着去摘工牌。
阿清给他盛了饭,两个人坐下来默默吃饭,阿清边吃边想,如果身边任何东西,都戴这么个“工牌”就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老秦总是忘了摘工牌,阿清每次体贴地帮他摘下来,有赖于那个工牌,最近阿清没有太忘记“老秦”的名字,可是依然会忘记其他人和其他事物的名字。
那天阿清下班晚,远远看到前边老秦一个人走,阿清突然玩心大起,想吓老秦一吓,于是悄没声息地跑到老秦背后,刚要拍他的肩膀,却透过路边玻璃,看到老秦正在认真地别那个工牌。
那时离他们家,也就一百米的路了,而老秦,却在认真地戴那个工牌。
阿清怔了怔,瞬间什么都没明白了,然后就不争气地开始掉眼泪。
老秦也透过玻璃看到了她。
“咦,阿清,你怎么了?”老秦转过身来,扶住阿清的肩膀。
“不知道谁家在炒辣椒,把我眼泪都辣出来了。”阿清解释。
“噢,有吗,我怎么没闻到?”老秦吸了吸鼻子。
“走啦,回家。”阿清拉着老秦的胳膊往家里拖。
“晚上吃什么?”老秦随口问。
“……”“宫爆鸡丁”四个字,就卡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阿清恨不得咬断舌头,眼泪再次委屈得要掉下来。
“唉呀无所谓啦,你做什么我吃什么。走快点走快点,又有人在炒辣椒,别辣得我们家阿清眼泪再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