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客

18岁时，小程的梦想是考试名牌大学。他考上了。

20多岁时，小程的梦想是事业成功。他做到了。30岁时，他已经是世界500强之一的高管了。

30岁时，程总监的梦想是娶妻生子，建立一个牢固的根据地。两年后，他有了美丽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女儿。

40岁时，程副总的梦想是不过平静一成不变的生活，要精彩多变刺激的感情生活。他也做到了。红颜、暧昧，一个也没少。而且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谁也别想越界。

老程常为自己感到自豪，事业有成，妻子能干贤惠，女儿聪明漂亮。朋友如云，女人如荫。他常说，“能把梦想变成现实的人，就是真正的成功者。”

他非常瞧不起那些为了彩旗而倒了红旗的男人，根据地都没有了，再多的感情也没有了坚实的大地，一个感情上的流窜犯而已。

50多岁的老程钱赚够了，事业只是维持，女儿已经大学毕业，在北京一家出版社工作。他这个阶段的梦想很平和，就是过两年退休，和老婆偶尔世界各地转一转，希望女儿找个不错的、能够将她视若珍宝的男人，结婚生子，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老程第一眼见到他的准女婿李铭，心就咯噔一下。以他的直觉，这个男人恐怕就是终结他晚年梦想的挖坑人。

李铭一眼望去，温文尔雅，一个标准的读书人。一副老实相儿。基本情况女儿在电话里早就介绍过了。名校毕业，在一家证券公司做分析师。父母都是知识分子，门当户对。可老程就是觉得说不出来的不对劲儿。是眼神？是表情？还是身为同类的本能的熟悉。

程希揽着老爸的胳膊，“老爸，你觉不觉得阿铭眼熟呢？你不觉得他像我的神勇老爹呢？”

老程仔细看了看，“像吗？”

“不是长得像，而是气质像。是不是亲爱的老爹爹？”

“这不就是厄勒克特拉情结吗？”李铭笑着说。

老程也微笑。可心里是苦笑。女儿的眼神是掩饰不住的，她看向李铭的目光中满是爱意。

老程一向是重证据的，事关女儿的终身幸福，必须慎重慎重再慎重。既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等程希和李铭回北京后，老程去了一家调查社。刘琦曾经帮他做过几次调查。工作很得力。

“刘琦，你认识北京做私家侦探的吗？”

“有，我的一个朋友在北京，做的很好。”

老程将李铭照片、工作单位、电话、住址都给了刘琦。“帮我查一查这个小子，除了这个女孩儿，”他指指程希照片，“还有没有其他女人？”

价格谈好，老程出了调查社。

车里，老程暗自嘀咕，“老天，希望这次我是错的。我错看了小李。看在希希那么爱他的份上，这次就让我错吧。我宁愿我是错的。”

一个月后，老程拿到了结果。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李铭，和他的一个同事勾勾搭搭、不清不楚，借出差出轨。还和一个大学生见过几次面，开过两次房。

老程决定去一趟北京。他先见了李铭，把照片一亮出来，李铭沉默了。

“分手吧，借口你自己编。”

“您凭什么让我们分手？我和希希最合适，我不分。”老程没想到李铭这么理直气壮。他也注意到了，李铭说的是合适，而不是他爱希希。合适，合适的是他这个有钱老爹吧。

“你在婚前就劈腿，婚后会是什么样子想想都知道。”

“我和别人好并不耽误我对希希好啊。您左拥右抱的也不耽误您做个好丈夫啊。既然您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两人的目光互不相让。老程明白了，既然自己可以调查李铭，李铭当然也可以找人调查他。他在他们的城市也算是个小名人了，找个专业的私家侦探打探些陈年往事也不是那么难。

老程不怒反笑。“希希说你像我，果然很像。你哪里是我的未来女婿，你分明是我的嫡亲儿子。”

他真像他。他的聪明，他的滥情，甚至他的无耻，真像是克隆了一个他。

“彼此彼此。和您相比差得还很远。”

老程也算是情场里打了无数个滚了。这么多年没出事儿，就是因为冷静。不管遇上谁，也不动真情。但这次，他是真的凌乱了。怎么办呢？他怎么忍心向希希，他的小心肝儿，说出这残忍的真相。

见到老爸，希希高兴地扑到老程怀里撒娇，“亲爱的老爹，人家正想你呢你就来了，真是我的好宝宝。”

“希希，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李铭出轨了，你是原谅他还是和他分手？”

“爸爸，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要么你怎么一个人来北京，也不带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了？”

老程把照片拿出来。

希希看了照片，穿上衣服，“我去找他。”

老程没有拦她。当一个人面对人生的残酷，躲是躲不过的。

晚上希希回来了。“分手了。”她面无表情。

两天后老程回了临城。

过年时，希希回来了。一家人都默契地不提李铭，似乎他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老程现在不怎么敢跟女儿太交流。他不知道李铭是否将他的劣迹说给女儿，作为报复。他不敢想象当一个一直顺风顺水的娇娇女，突然发现她最爱的两个人，原来是那么的不堪。她会不会崩溃？难道成长就像鱼儿脱鳞般的痛苦？她还会尊重她的老爹吗？

他像是等待结果的罪人，不知道法官会如何宣判。

是女儿主动说开了。

“有一段时间，妈妈很奇怪，常常一个人发呆流泪。现在想来她是发现了什么吧。”

“什么时候？”他怎么一直没有察觉。

“我上初二的时候吧。”那正是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候。此时他有了内疚。原来他的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别人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傻，他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聪明。

“我一直以为，我有着最完美的家庭，最好的爸爸和妈妈。我的爸爸和妈妈倾心相爱，互敬互让。原来都是假象。”

    “我有一次问妈妈，她的梦想是什么？她说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看来你的梦想和妈妈的梦想不可能同时实现。你的梦想就是她的噩梦。”

    “希希，我不想解释什么。错了就是错了。再解释也变不成对的。我只是想说，你不要因为爸爸，或李铭，或其他什么人，就否认，世界上确实有专一的男人。只是你要擦亮眼睛。”

   “老爸，你是不是怕我经过这个事儿对感情绝望呢？”希希调皮地眨眨眼。“不会的。人生还很漫长，下次给你带个好的。老程，还需要你来把关呢。”老程一块石头落了地。女儿的心中老爹还是重要的。

     “老爸，知道吗？以前我的梦想就是将来找一个像老爸那样的男人。看来我要修正我的梦想了。”

    老程现在没有梦想了。这样别人才好实现她们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