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面对的对象是生命个体,作为生命,就有成长的土壤、环境,接受的光照和经历的风霜雨雪。一个人终究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可以溯源到一开始的基因组合、原生家庭、童年经历以及之后的一切成长历程,所以教育注定不可能以一种固定的单一的模式去达成既定的目标。
教育不是将生命灌注于模具里边打造高智能机器,教育的目的是使每一个人在达成愿望的过程中体会人生的价值和奋斗的意义,从而创造更多的自我价值,能够自我认可并能感受到快乐、幸福、值得,且愿意为更广阔的世界投射自己的观照,实施于行动,着眼于更远更美好的愿景。
很多人说教育是一门“艺术”。艺术,绝不是靠技巧方法成就的,首先是日积月累的功夫,才有在此基础上的发现和创新,所谓精华的要义也才会渐渐浮现。教育的艺术更是体现在“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句朴实的话中。没有慢的心态,没有熬的等待,没有积累的改变,教育就失去了艺术的部分,剩下的可能就是急功近利的揠苗助长和喧嚣浮躁背后的焦灼。
电影《银河补习班》里有句精辟的台词:“人生就像射箭,梦想就像箭靶子,如果你连箭靶子也找不到的话,每天拉弓又有什么意义?”,其实人生首先是要成为好的弓箭手,才可能知道怎么找箭靶子,而好的教育才能成就好的弓箭手,否则拿着弓箭在寻梦的路上就是瞎折腾。
一个人的成就可以出现在某一刻某一秒,但人的成长不是某一刻某一秒决定的,一定是每一刻每一秒,每走过的路决定的。《人类群星闪耀时》呈现了每个历史巨人在历史上做出决定的辉煌时刻,但每个决定不都是建立在他们的已有认知和长期的行为思维方式上的吗?
教育,是带着孩子感受生命一点一滴的过程,细致而缓慢,因为成长需要足够的时间空间。一颗种子丢到土里,至少也要一周才能生根冒芽。“顿悟”是命运留给天才的幸运礼物,而“渐悟”才是教育应该践行的正路和给孩子们的等待。
马皓文带着儿子坐在草地上讲作文的那一幕相信留给很多人深刻的印象。有人就反对说:”这种教育是无视学校规矩的教育,是毁人的鸡汤。”而我想说的是,也许父亲带孩子出来的这十分钟胜过他在学校上的一节课。当然无视学校纪律不可取,但马皓文的教育观念完全没有毛病。他让孩子写“真”的作文,写自己相信的东西。如何相信?用你的眼睛、鼻子……一切身体的感官去感受,你就能知道古诗里为什么会有“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你就能知道什么是“真”,怎样才能写出“真”的作文。
生命的成长当中会有各种各样的感受,好的教育一定会懂得小心翼翼地去呵护这些成长历程当中的生命体验。有体验才能触发思考,有思考才会有比较,才会有辩证。好的教育懂得等待,懂得给孩子足够消化和接受的时间。所谓“小心翼翼地呵护”就是尊重每一个孩子独特的生命感受,不用标准答案强行扭转,也不是生硬地介入打断。“体验”是很重要的成长,它们会让孩子慢慢形成自己的判断,进而有辨别,一点点成为他们自己,而不是父母代替出来的副产品。正像马皓文对儿子的希望和培养目标:要让他自己知道他为什么活着,拥有独立思考和面对生活的勇气。
想起特别喜欢的一句话:愿你忠于自己,活得认真,笑得放肆,走得潇洒。而如今高压教育下的孩子很多都活得没有了自己,认真也是做给父母和老师看的,眼里只有疲惫,难得笑,潇洒只等高考结束。不相信放养的教育可以培养出有抱负有责任感的孩子,也不相信严苛的唯分数论的教育可以培养出有趣有情怀有潜力的孩子。作家明珠絮语说:“请记得,从来没有天生失败的孩子,有的只是失败的家长和教育方式。”
教育需要的是共同参与,需要的是陪伴,需要的是感受。教育永远只有参考,没有标准的范本。不要再用“我是为你好”绑架孩子完整的人格和自由,绑架孩子最真实的情感和判断。马皓文说了一句话,我很赞同:“每个孩子的身上都有一根神奇的感应器,他能够分辨出大人对他们的情感里哪些是爱。”
教育不是让人范式生长,教育是提升每个人的能量场,让其主动踮起脚够上更好的生活和成为更好一点的自己。
作家刘瑜曾经写过一篇文章给她的女儿,字里行间饱含母亲的期盼和爱的深情:妈妈相信人的本质是无穷绽放,人的尊严体现在向着真善美无尽奔跑,所以,我希望你是个有求知欲的人,大到“宇宙之外是什么”,小到“我每天拉的屎冲下马桶后去了哪里”,都可以引起你的好奇心;我希望你是个有同情心的人,对他人的痛苦——哪怕是动物的痛苦——抱有最大程度的想象力因而对任何形式的伤害抱有最大程度的戒备心;我希望你是个有责任感的人,意识到我们所拥有的自由、和平、公正就像我们拥有的房子车子一样,它们既非从天而降,也非一劳永逸,需要我们每个人去努力追求与奋力呵护;我希望你有勇气,能够在强权、暴力、诱惑、舆论面前坚持说出“那个皇帝其实并没有穿什么新衣”;我希望你敏感,能够捕捉到美与不美之间势不两立的差异,能够在博物馆和音乐厅之外、生活层峦叠嶂的细节里发现艺术;作为一个女孩,我还希望你有梦想,你的青春与人生不仅仅为爱情和婚姻所定义。
教育没有重要时刻,只有重要的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银河补习班》是对抗,也预示着中国教育的自省,教育不是花架子搭了一茬又一茬,喧嚣过后留下满地鸡毛。愿沉疴之后有妙手回春的疗救,病树前头是万木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