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妈妈坐火车回家了。
走的时候,曼曼又搂又抱,千叮咛万嘱咐,真真的舍不得。
直到妈妈走出家门,曼曼跟我喊,妈妈,姥姥走了,我都要哭了!
我回头看她,眼泪已经流出来了。她仰着头,努力克制着。
我说,我也快哭了,没事,姥姥还会来的。
我关上门,去送妈妈。
今天一天的心情都很不好。应该说,从两天前就开始变坏了,因为定了妈妈回家的火车票。
我开始给她收拾东西,拿不了的就给她寄走。大包小包,一包又一包,能给的,都给她,只怕她带不走。
周六的上午,带她去复查。化验,看结果,拿中药,我在妈妈前面飞快地走,去找医生,她在我背后紧紧的跟着。那一刻,我突然很恍惚,也突然很感动。
小时候,妈妈带我去赶集。她走路特别快,我根本跟不上,都是一路小跑才可以。那时候觉得妈妈好高大,步伐矫健,七八里地,她一会就打个来回,给我送饭。
可是现在一起出门,她很少在我前面走,都会被我远远落下。
我突然调转身,放慢脚步,妈妈没注意,撞我身上,我伸手去扶她肩膀,问她,为什么有点驼背呢?妈妈说,谁说不是呢,怎么会驼背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走路不快了,腰背不直了,她真的老了。
小时候,怯怯的跟在她身后去看医生,内心充满了恐惧,眼睛盯着妈妈的脚后跟,如今却是我带着妈妈看医生,我风尘仆仆的背影,是不是也映入了妈妈的眼帘?
那一刻,我突然就想到三十年后的自己,是不是也成了依靠儿女的小老太太,而现在自己对曼曼和石头,也是高大威猛的存在,也是不可代替的依靠。
人生就是一场别离,三十多岁的人,多多少少都经历了生死离别,那些曾经的亲人,渐渐淡出了历史,渐渐成了纪念日里的回忆。
而我,越发的感觉到,越大,越恐惧这种感觉。
年轻的时候,期待远行,每一次出行都会兴致勃勃,出去后也不想家,不想回家。
而现在,家成了一个心理的寄托,妈妈成了寄托的载体,妈妈在哪,家就在哪。
去年因为怀孕,没有回老家,妈妈来这,一直陪到腊月中旬。今年石头还小,又是一个不能回老家的年,妈妈来这看病养病,一呆就是一个多月。
对于石头,可能姥姥的存在,还觉不出什么特殊的意义。从姥姥刚来,石头看着害怕。到临走时候,石头仿佛知道要离别,张着手让姥姥抱,抱过去再也不愿下来,他可能知道的就是这是一个疼他的人,要出门了。
而对于曼曼,姥姥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姥姥在的一个月,曼曼跟姥姥一个被窝,每天晚上踢被子,都是姥姥一遍遍的盖。
曼曼上学喜欢让姥姥送,曼曼有好吃的,喜欢给姥姥吃,哪怕姥姥血糖高,曼曼也会把巧克力趁姥姥不注意,塞进她的嘴里。
姥姥就是曼曼任性撒娇的存在,她画的画,做的手工,讲的故事,跳的舞蹈,每一个都是姥姥眼中神奇的杰作,总是对曼曼赞不绝口,所以曼曼喜欢姥姥,喜欢一个看她完美无瑕的姥姥。
姥姥要走,几天前曼曼就念叨,话语里充满了不舍。
给姥姥过生日,除了曼曼给姥姥主持的生日会,曼曼还给姥姥做了生日贺卡,非常有创意的贺卡,三折页的,每打开一层都有惊喜。不知道是不是曼曼懂得了长寿的意义,她在贺卡里,三次提到,祝姥姥生日快乐,活到一百岁。
最后的最后,曼曼跟姥姥又亲又抱,眼里含着泪,说自己舍不得。可是我让她跟我去车站,她不去。我仿佛明白她的感觉,她更不喜欢更近的离别,到了车站,那感觉恐怕要更难受。
我跟曼曼一样。
作为女儿,有时候我会笑妈妈笨拙,可是我也喜欢她在我家。
每次她决定来的时候,我就开始心情焦虑,有过很多不安的感觉,她的出行,她到了的接站,她来了以后的住宿,饮食,脑子里总是一遍遍的预演。直到她进了家门,这种焦虑感才彻底消失。
然后,她决定要走了,从她冒出这个念头开始,我又陷入另一轮的焦虑。
我在想我能给她啥,哪些需要邮寄走,那些需要自己带回去。我会尽量多的给她邮寄,怕她路上累到。
在家里左右环顾,恨不得把家都给妈妈。每一个能寄走的,我都寄走,不管多麻烦,因为我的麻烦,就是妈妈的省心。
直到所有的寄走了,其余的打包好,我才消停。
离别前的一整天,我都很焦虑,心情很低落,说不出的压抑,动不动就想哭,想流眼泪。
我在想,我是不是也有抑郁症,或者是双向的心理疾病,比如相聚分离焦虑症。来之前焦虑,走之前也一样。
终于,把妈妈送进车站,这种感觉渐渐就消失了。
妈妈回家去了,帮哥哥弟弟看孩子,不知道何年何月才可以再来我家。
她拎着我给她准备的吃穿用度的零碎,嘴里念叨着,这这哪是好,拿的太多了!我说,这是因为离得远,来的少,恨不得让你都搬走。
多希望,这样的时刻多一些,再多一些。有一天,妈妈会老的来不了,拿不动,那该如何是好?
我也希望妈妈好活到一百岁,她是一个精神的寄托。越大才越感觉,假如没了父母,我们真的无所依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