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同文化场域里,“好作家”的认定要件存在事实上的差异,但从人类精神文明的共通性审美角度衡量,那些熠熠生辉影响力长存,并为不同文化深度认可的经典作家,都需要经历漫长的时间考验与严苛的评判筛选。经典作家是罅隙里的一道光,可以照见穹顶暗空。
19世纪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一个多世纪后仍然是举世公认的经典作家,靠的是他征服人心的伟大作品,哪怕是一部没有完成的作品。
《涅朵奇卡》是陀翁早期的作品,从这部小说的副标题“一个女人的一生”推断,陀翁计划为这个叫涅朵奇卡的女人写一本完整的传记。但令人十分遗憾的是,这本书只写了涅朵奇卡16岁以前的三段不同时期的生活,对原生家庭自命不凡却一事无成的继父的顺从、对公爵女儿的非凡友爱、对寄宿家庭的观察。从童年的贫苦,到被连续收养获得的温暖,涅朵奇卡的性格逐渐由自卑、讨好转向懂得自爱与反抗,我们好似窥见了一个女性在生命变局里的自我意识觉醒之路。只是故事永远停留在了她的16岁,准确的说是小说“尾声“仅有的三个人物内心冲突骤然升腾的傍晚。1849年,陀思妥耶夫斯基因参加革命活动,被流放至西伯利亚,从此他便终止了这部小说的创作。聪明过人的王小波曾评价这部未尽之作是一本最好的书,顶得上一部大部头的名著。王小波说为了《涅朵奇卡》,人们也要永远纪念陀翁。
不得不说王小波眼光毒辣,他对经典拥有卓绝的洞察力。这本半成品的小说,完美集中了陀翁作品的全部特点,恰到好处的戏剧张力、生动细腻的心理描摹、出其不意的故事设计、不失深刻的思想表达,《涅朵奇卡》相较他真正的大部头巨作《罪与罚》而言,是他全部作品写作手法的浓缩呈现。
小说结尾在准备揭示一封信的秘密时,留下了一大片空白,读者不知道彼得·亚历山德罗维奇对他揪住不放的“指控”作何收场、精力耗竭的亚历山德拉·米海洛夫娜对那封信作何解释,涅朵奇卡经过这场风暴后命运如何、再与卡嘉重逢是何景象、她的中年老年又会迎来什么故事……一切都只剩想象,不会有来自陀翁的答案。如同遗失的《红楼梦》后四十回,《涅朵奇卡》也是文学史上的残篇遗憾,但经典就是经典,照亮生活、滋养精神,经典作家用经典极大丰盈了人类的智性生活。书籍改变她,也可以改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