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尹江南
(1)
当年我家搬到农机厂地下室时,整个农机厂已开始渐渐显露衰败。
沿着农机厂低矮的围墙,农机厂的铜与铁几乎每天都有失窃。
有一天,电镀车间的车间主任王常又向保卫科科长胡高汇报:“昨天晚上电镀槽里的铜棒又少了五条!”
保卫科长胡高一面听,一面皱着眉头问:“铜棒在这电镀槽里挂着,电镀槽里又放了盐酸,你认为谁会去偷那挂在槽里的铜棒?”
王常摸头叹气:“昨天晚上电镀车间上夜班的是工人老雕,难道你怀疑老雕?”
一旁的保卫科科员肖剑帮着分析:“我想老雕肯定是不敢偷的,谁会在自己上班时,偷自己负责的东西呢?”
胡高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翻了翻眼,对着手下肖剑说:“你这分析谁不会?现在是要查出究竟是谁偷了电镀槽里的铜棒?”
王常在一旁帮腔:“是啊!这铜棒是紫铜的,一根进价就要五十块,假如照这样偷下去,电镀车间迟早的关门!”
这时,农机厂厂长王喜文也进了保卫科,他一再的叮嘱保卫科长:“一定要严查这偷电镀车间铜棒的人,这挂在电镀槽里的铜棒都敢偷,真是无法无天!”
说完这话,王喜文信任似的拍拍保卫科长的肩头,又微微的对车间主任王常点头说:“今天,你们什么也不要干,就查这个,直到查出为止!”
然后他又问科长胡高:“最近这大门进出的人有没有什么异常?”
胡高急忙让肖剑去把看门的老马也叫来。
老马听明白后说:“这几天没看到什么异常,这么长,这么重的铜棒,谁敢明目张胆的偷出这大门?”
王常无奈的对厂长说:“这电镀车间旁的围墙那么才半米高,围墙外就是农田,铜棒肯定是从那里扔到围墙外的。”
听到这里,王喜文厂长只能吩咐老马与王常:“你俩先回去工作,我们今天在保护科谈的这些话,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
(2)
老马回去了门卫房,王常也回到了电镀车间。他俩心里都想:“看厂长这眼神与叮嘱,该不是怀疑到自己身上吧?”想了一想,又叹一口气,于是又都恨起这偷铜棒的人。为了洗清自己,他俩都想了许多抓小偷的方法,但时间一长他俩也把偷铜棒这事给忘了。
却说老马与王常走后,王喜文厂长又对胡高与肖剑说:“你俩这段时间就死盯住电镀车间,把这小偷抓住了,狠狠的罚,再不行就交给市公安局处理。”
接着王喜文又语重心长的说:“这农机厂的大小物品最近失了许多,你俩责任重大,可真的要上点心!”
说完这些话,王喜文就夹着一个黑包,出门走了,出门时还一再的对他俩说:“这事的进展,每天都必须向我汇报!”
望着厂长远去的背影,农机厂里瞬时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科长胡高打破了寂静,他对肖剑说:“这几天晚上,我们可能是要加晚班,我们就守在这保安室里,深夜十二点后。每隔十五分钟到电镀车间巡逻一次,我就不信抓不住这偷铜棒的!”
那知这肖剑最近正与农机厂老刘家的这芳处对象,那刘芳与他约会后,相互都比较合意,所以最近晚上都要去约会。但现在出了这电镀车间铜棒被偷的事,为了保住这工作,肖剑只得勉强答应胡高,但内心却自恨那偷铜棒的贼。
(3)
每天十二点过后,胡高与肖剑都到电镀车间旁的一个杂物间蹲守。一连守了三天,却那里见到偷铜棒的人,这深更半夜,就连整个农机厂都没有一个人影。电镀车间里只见到盐酸电解铜棒散发出的一阵一阵白烟。那白烟影影绰绰,仿佛有人影,胡高示意肖剑过去看看。没一会儿,肖剑又回到杂物间,对着胡高唉声叹气的摇了摇头。
胡高压低声音问:“看到人没有?”
肖剑拉过杂物间的一只破椅子,找了一块散落在地面的破布不停的擦着那椅子,却并不回答。
胡高见肖剑没有回声,只好又低声问了一次。
肖剑没好气的说:“电镀车间里那里有人影,那上夜班提挂的老雕都到休息间睡觉去了,只有我俩还在这里傻守!”
胡高见肖剑心有怨气,加上又知道他最近处对象的事,于是就没再说什么。
(4)
以后几天, 胡高与肖剑还是坚持每天深夜到电镀车间旁的杂物间蹲守。那知连续蹲守了半个月,却还没有见到什么动静。只是有天晚上,胡高迷糊之间,突然发现电镀车间有点动静,然后又发现有个黑影在电镀槽边走动。于是胡高推醒了身旁的肖剑,肖剑忙悄悄朝那黑影走去,才发现是电镀车间的夜班工人夜猫子。夜猫子见到肖剑,心中一惊。
肖剑忙问:“吕师傅,这么晚去干什么?”
夜猫子见问,心中的惊动有些安稳,嘴上回答:“晚间尿急,所以起夜上厕所!”
是于肖剑又只能无精打彩的回到杂物间向胡高汇报,胡高听完汇报,又见肖剑精神不济。抬手看看手表,已经是早上四点,于是就对肖剑说:“今天晚上就这样,你先下班回家休息,明天晚上接着蹲守。”
(5)
接着又在杂物间蹲守了几夜,还是没见电镀车间有什么动静。
快一个月,肖剑没与对象刘芳约会。刘芳以为肖剑心中有什么变化。渐渐的,与肖剑见面时,也不太理会他。
眼看肖剑与刘芳的恋爱关系,就快要被抓贼的夜班搅黄,实在没办法,肖剑只能向胡高请假半个月,晚上接着与刘芳约会,又把前段时间夜班蹲守的事对刘芳说了,这刘芳才心中释然。
见胡高几天没来向他汇报电镀车间抓贼的进展, 厂长王喜文又来保卫科找胡高,王喜文问:“这偷铜贼究竟能不能查到?”
胡高见王喜文发问,只得硬着头皮说:“我与肖剑在电镀车间对面的杂物间蹲守了快一个月,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王喜文见胡高丧气,于是又说:“接着蹲守,以后你们就在杂物间蹲守,直到抓到贼为止,这是你的职责,一定的上点心!”
厂长的话里含有责备的意思,使保卫科长胡高直冒冷汗。
(6)
肖剑还是继续请假,他与刘芳的恋爱正热火朝天,关于农机厂的偷铜贼,他早已忘之脑后。听农机厂与他相熟的小李说:“肖剑与刘芳国庆节就要办结婚酒,听说女方只收了四千块钱的彩礼钱。”
胡高只好独自一人每天晚上十二点后,到电镀车间旁的杂物间蹲守。
那时候已到中秋,中秋的圆月照着电镀车间的屋瓦,也照着杂物间门前的那一条小路。胡高坐在杂物间的一张破椅上,心中正狠那偷铜的贼,渐渐的,他感觉到睡眼惺忪,一阵睡意袭来,朦朦胧胧间他仿佛就要睡着。
为了防止睡着,胡高又到电镀车间四周巡了巡,但这深更半夜,那见一个人影。
胡高一个人实在觉得无聊,于是他又转身,回到杂物间。坐上破椅,胡高的睡意更浓,于是干脆眯上眼,头靠椅背,竟朦朦胧胧的睡起来。
不知睡了多久,胡高的睡梦还在抓贼,朦胧之中。他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从电镀车间传来,接着又听到其他的一些响动,于是胡高微微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那眼缝中,胡高迷糊之间看见有一个黑影从电镀车间出来,那黑影探头探脑,背上好像还背着一个沉重的袋子。
胡高一时惊醒,他一边手拿电筒照着那黑影,一边大声的对那黑影叫到:“是谁在那里?不许动!”
那黑影一听“不许动”三个字,心中一阵惊慌,脚下却加快了脚步,但背上的东西却还是舍不得丟掉。
胡高发现那黑影要跑,于是手拿电筒在后面紧追。
那黑影见胡高追来,并且越追越近,他一转眼发现路边有一口水井,于是就把背上沉重的东西往那路旁水井一扔,扔掉重物,只见背上轻松的黑影越跑越快,一转眼,就到了一个屋角,那黑影不知怎么,就这样消失了。黑影消失在一排瓦屋之间,想来肯定是进了其中一间房。
影影绰绰之间,胡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到那里去寻那黑影。但他心想:“从这黑影的背影看来,肯定是钢管车间老古家的儿子古木,老古家就在这一排瓦屋里面,想来他是回家了。我又见他往路边水井扔了背上偷的东西,想必那东西就是电镀车间的铜棒了。明天找人来打捞井里的铜棒,只要有证据在,还怕他不招认!”
想着想着,胡高放心的就回保卫科睡觉去了。
(7)
第二天一大早,上班时胡高找到厂长王喜文,他把昨天晚上追捉黑影的事对王喜文说了。
王喜文听了大喜,忙对胡高说:“这偷铜棒的贼在哪?”
当听胡高说那贼已逃,于是又沉下脸来。
胡高接着说:“那偷铜贼虽然逃了,但我见他把铜棒扔进路旁的井里。又见他逃入农机厂里的瓦屋宿舍。”
然后胡高又把怀疑钢管车间老古家的儿子的事,对厂长王喜文说了。
王喜文听了,脸上又现出喜色,只见他俯身对着胡高的耳朵,小声的叮嘱:“我们先不要打草惊蛇,先偷偷的把井里的铜棒捞上来,然后在古木上学的时候把他拿过来审一审,有人证与物证在,只要一审问,这个小孩肯定是会招认的。”
当天晚上,胡高又找到肖剑,并把发现偷铜贼的事对他说了。肖剑见偷铜贼有了着落,立马拍胸保证:“明天我就开始上班,打捞铜棒的事包在我身上。”
胡高接着又把厂长王喜文叮嘱的事对肖剑说了,并说:“打捞的事只能明天凌晨进行,一来因为凌晨路上没人,这样就不会打草惊蛇。二来凌晨天也已经亮了,那亮光足可以打捞。”
第二天凌晨,胡高与肖剑带着两根长绳,早早就来到电镀车间前路边水井。其中一根长绳一头绑在肖剑腰身上,另一头在胡高手上拉着。只见肖剑沿着井壁,缓缓的来到井面。好在井水不深,并且这井里的水还很清澈。肖剑试着用脚探了探井水的深度,感受井水深度大概二米多,于是他一个猛子,头手都往那井水里探伸。探到井底,肖剑感觉到井底有一包什么东西,觉得好像是铜棒,于是又回到水面,抬头对井口的胡高说:“井底有一包东西,不知是不是铜棒?”
胡高在井口听见,伸头朝井里的肖剑说:“当时那黑影也是背着一包东西,想来那贼还带了一个袋子装铜棒!”
胡高接着又说:“我把另外一条绳子给你,你把井底的这包东西绑定,我把他拉上来。”
胡高把另外一根绳子扔下井口,肖剑抓着那绳,憋着一口气,又勇猛的往井底摸去,当摸到那袋子时,把绳子往那袋子上一绑,人又回到井面。接着抬头对井口的胡高说:“好了!”
胡高拉紧绳子,把一袋铜棒拉到了井口。接着又把湿漉漉的肖剑拉了上来。肖剑不顾身上的湿冷,只是来看那袋子。那是一个装米的蛇皮袋,解开绳子,打开袋口,只见那袋里安安稳稳的躺着五条铜棒,那铜棒正是电镀车间的紫铜棒。
(8)
当天,肖剑就在古木放学的路上拦住了古木。却说这老古家的儿子正在提心吊胆之间,见到保卫科的肖剑,一时感觉不妙,转头想跑,却已被肖剑拦住,看来逃是逃不了,于是又硬着头皮,跟着肖剑来到保卫科。
只见保卫科里除了科长胡高,还有一位眼戴墨镜的陌生人。原来那是胡高从市公安局找来专门负责审问的公安人员。
一进到保卫科,墨镜公安示意古木抱头蹲在他对面的墙角。
墨镜问古木:“知不知道为什么把你捉到这里?”
古木低声回答:“不知道。”
墨镜又问:“你说前天晚上三点钟左右你到那里去了,做了什么事?”
古木答:“在家睡觉。”
墨镜见古木嘴硬,于是示意胡高与肖剑把那袋铜棒提来放在古木面前。
墨镜指着袋子问古木:“认不认识这袋子。”
古木见到袋子,知道自己这事是藏不住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不知道。”
墨镜见古木还是嘴硬,于是又拿来桌子上的一根电棒,打开电棒开关,只见那电棒尖端闪着电极相碰的蓝色火花,墨镜又说:“这电棒可是高压电棒,想不想在你身上试试,假如不想的话,就把偷铜棒的事招了!”。
接着胡高在一旁说:“前天晚上,我清清楚楚看见你背着这个袋子,我一追,你就把袋子往路旁的井里一扔,人却到一个屋里去了。只是当时夜太深,我不好到你家去抓你,现在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是招了吧!”
另外肖剑也在一旁帮腔:“好汉做事好汉当,小伙子就应该敢做敢当,这样才对。”
在这连翻的攻势之下,古木只得交待了偷铜棒的事。
(9)
原来这老古家的儿子今年十五岁,在三中上高中,有一天,他听一个收破烂的说废铜可以卖大价钱,特别是紫铜的收购价要十多块钱一斤。
得了这个消息后,无心上学的古木就盯上了电镀车间的紫铜棒。经过几天观察,他发现深夜时,电镀车间没人,于是他找了一个下雨的黑夜,等到过了午夜,他偷偷的来到电镀车间的电镀槽旁,把槽里的铜棒提出酸水,取下挂上的铜棒,放入事先准备好的蛇皮袋,每次偷五根,然后把那蛇皮袋扔出围墙,第二天再到围墙外找到那蛇皮袋,把里面的铜棒卖给收破烂的收购部。
接着墨镜又问:“一共偷了几次?”
古木答:“一共偷了六次。”
墨镜问:“那些铜棒都卖到那里去了?”
古木答:“卖到城南的一个废品收购部。”
墨镜又开车让古木带着他们到了那废品收购部,那收购部老板一见到有人来查,觉得大事不好,但这样的事他见得多,只得笑脸相迎。
墨镜问老板:“为什么收购偷到的铜棒?”
老板说:“不知道是偷的。”
墨镜说:“这么好的铜棒,你说有可能当废品卖吗?”
老板一时说不出话来,接着又听墨镜说:“只要你把收购的这些铜棒交出来,这事就算完了。”
好在那些铜棒还在收购部,老板心痛的把那些铜棒用一个袋子装好,放在墨镜开来的车上。其实那些铜棒,这收购部老板收购时就用了上千块钱,所以要他交出铜棒,自己还很是心痛。但他知道这是贼赃,他也知道收购贼赃是犯罪的行为,所以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10)
农机厂电镀车间铜棒就这样失而复得,见于保卫科长胡高在这场抓贼战中的表现。厂长王喜文给科长胡高发了一面锦旗,并奖了一个写着一个红色奖字的大瓷缸。
钢管车间老古知道这件事时,古木已被送到市局。到了市局,那里的人说要交五千块钱的罚款。不要罚款,古木就要被送到新纺看守所。
老古回家找人借钱,又与老婆一起取出所有积蓄,才把古木接了回家。
回家的路上,老古看着蓬头盖脸的儿子,唉声叹气的,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出了这件事后,古木已无心上学,还没等到高中毕业,他就到深圳打工去了,听说经过古木的努力,他后来在深圳的一个厂里还做到了市场部的老总。
再次见到古木,当年瘦弱的古木已显出老板的派头。我们谈起当年电镀车间偷铜棒那事,竟觉得那是一件难忘的往事。
未完待续,敬请观看新余市农机厂的青春岁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