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一个白色的盒子,盒子的外皮透光却不透明,也就是说从外面只能看到盒子里面人的影子,至于里面的人长什么样,穿什么样的衣服,外面的人无法看清。盒子里的声音当然也会被盒子屏蔽,所以就算在里面开上一枪,外面也听不到丝毫声音。
盒子从哪儿来,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盒子,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去问,因为盒子一直都存在,只要有人,就会有盒子。
某一天,盒子里发生了凶杀案。
一个彪形大汉死在了盒子里,不一会,从盒子里走出了一个少女,眼泪顺着她的脸庞滑落,滴落在地上,绽放出了一朵美丽的水花,那是无辜的水花。
“我不是故意的”少女哭着说,然后消失在了围观人们的视线中。
二
当然会有围观的人,围观者是一种职业,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守在一个又一个白色的盒子外,看着盒子中发生的事情,从开始到结束。
他们通过盒子中的人影推测事情发展的来龙去脉,写成报告,提交到“机构”中,围观的人越多,报告的内容就越详细,每一天,“机构”根据围观者的报告会出炉一份清单,清单里面写着围观者眼中这一天白色盒子里发生的重大事件。
人们称之为“口香糖”
“口香糖”出现之前,人们在洗手间里只能用卫生纸叠一个又一个的爱心,在上班的时候只能面对眼前做不完的工作,吃饭的时候只能盯着眼前的碗,夹起一个又一个的米粒。后来,
“口香糖”出现了,人们可以在所有的时间内慢慢咀嚼事件,然后在所有可能的时间里发表自己的想法,当然,更多时候人们在咀嚼之后只是咒骂,咒骂事件中的所有人。
“口香糖”中没有真相,却使人上瘾。
三
警察拉起了警戒线。推开了白色盒子周围水泄不通的人群。然后把几个目睹事件完整经过的观察者带到了另一个白色盒子里。这个白色盒子是审讯室。
警察想通过围观者的目击证词推断凶杀案的过程、目的以及凶手是谁。
(A)nencephaly的证言:
“这还需要推断吗?当然是那个女孩儿,你别看她一脸无辜的样子,我跟你说,女人狠起来男人根本不是对手。
什么?你问我有什么证据?当然有了。
就在去年,我的老婆用刀砍掉了我半个脑袋,喏,就如你看到的我现在这个样子,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公司想要聘用我,就因为我这个样子,少了半个脑袋的人。都是因为那个女人,趁我不注意一下子就用刀砍我,要不是我躲开的快,我现在就应该改名叫Acephalous了。
这就是证据!我的这个脑袋就是证据!千万别相信女人是弱小的,那个大汉一定是被女孩儿杀死的!
你问我老婆为什么砍我?我以为在白色盒子里乱搞是不会出事的,谁知道……我只是和三四个女人上床了而已,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对不对,你也知道的,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性,女人赚钱,男人用女人赚的钱去找别的女人,这才是乌托邦不是吗。
好在“机构”给了我这份工作,我太喜欢这份工作了,只需要看着白色盒子里发生的事情,然后再写出我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就能领到不少的钱,你的报告写得越好,知道你的人就越多,我听说甚至有会好几百万人会点名要吃一些同行私人定制的“口香糖”。
要知道,那些同行和我一样,都是悲惨命运的牺牲品。
哦不好意思,我好像说的太多了。
请务必逮捕那个女孩儿,我会在报告中写上您的光辉举动的。”
(B)itchy的证言:
“哦我一猜您就会找到我,因为我对工作从来都是很客观的。
要说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也只是看了一部分,而且我打赌在场的所有围观者没有一人是从事情开始发生时就站在那里的,但是没关系,你看,我们的职业就要求我们必须具备一些推理能力,所以不完整的事件在我们眼中都是完整的,而且是绝对完整的。
表面上我们看到女孩儿杀了彪形大汉,但是您想想,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有力气杀死一个彪形大汉呢,除非是她在某种过程中用某种出其不意的手段,达到了这个目的。
在盒子中,我看到那个大汉先是拉住女孩儿的手腕,顺势把女孩儿拉到了墙边,然后就露出了坏笑。
你问我怎么看到的坏笑,推理啊警官,很明显,当一个男人看见一个少女的时候,还是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孩儿,男人想干的只有那些啊。说来可怜,我年轻时也总被男人轻薄,只怪我的脸太完美,难道您不这么认为吗。
女孩儿杀人的动机很清晰,正当防卫,一定是正当防卫,您试想,如果是一个坏人想要侮辱您的女儿,您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侮辱而不采取果断的防卫措施吗?女孩儿是无辜的,她只是长得美而已,所以如果您执意要逮捕女孩儿的话,只能说明我们的法律太让人心寒了,我们的社会需要的是人情,发生在情理之中的事件难道还需要冷血的处理方式吗?不!这不公平!
什么?您说如果真的是女孩儿杀的人就一定要逮捕她?哦您真的是太冷血了!我一定要将您的冷血写到报告里!让全世界的人知道我们的保卫者是多么的冷酷无情!
我可以走了?啊不……我还不想……那么……逮捕她之前,为什么不先试着逮捕我呢~
(C)naille的证言:
“竟然还需要我们来证明?你们是干什么的?一桩桩暴行就这么出现,就这么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出现,你们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垃圾!杂碎!你们还配称作公民的保卫者吗?!判决还需要我们的证词?还需要我们的力量才能破案?!作为保卫者你们什么都不干,要我说,彪形大汉之所以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暴少女,都是和你们串通好的,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我没什么好说的,这世界完了,已经完了,黑暗和光明已经融合在一起了,再没有法律的尊严,也没有人情的冷暖,一切都是你们造成的,我已经把报告提交上去了,内容很清楚,发生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你们的不作为!
白色盒子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们!”
(D)elusion的证言:
“警官,您出去看看就能知道,民众已经一边倒的支持女孩儿的正当防卫。
有人看到女孩儿偷了大汉的钱包,大汉把钱包抢回来后说要女孩儿用身体接受惩罚,女孩儿在激烈的肢体冲突中掏出裤子口袋里面的刀,捅死了大汉,就算是钱包被偷,大汉也不能对一个女孩子动手动脚啊,您说对不对。
您问我谁看到女孩儿偷了大汉的钱包,想象啊,很多东西靠想象就可以有个定论。您看,事情麻烦就麻烦在这里,没有人看到事情发生的全部过程,也没有人关心,人们关心的只是心中虚构的场景和亲眼所见的结果之间的联系,人们关心的只是无处发泄的正义如何得到挥洒,人们需要的只是通过渠道把工作的不顺利,婚姻的失败,无聊的生活全部丢到脑后,咒骂,对,咒骂可以缓解一切疲劳,而这一切,想象都可以帮他们实现。
您可以想象女孩儿因为大汉曾经侮辱过他的父亲而杀他,您可以想象大汉想要强暴她,您可以想象女孩儿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被大汉抢走了,当然,您也可以像现在外面的人们那样,想象女孩儿偷了大汉的钱包之后大汉要侮辱她。这没什么不对,这就是正义,只要您想象哪个人对自己的女儿不敬,您当然可以直接捅死她,无罪!这是亲情!这是正义!看吧,想象很简单,通过想象,您一定也和他们一样,热血沸腾。
当然我也写好了报告,一份全是我妄想出来的报告,很多人会相信的。
就像您一样。对吧?”
四
警察收起了警戒线,他们最终逮捕了女孩儿,通过一系列的程序后,又放掉了女孩。
“口香糖”上没有说明事件情况,而是写满了人们对于正义的诉求,民意的觉醒并赞扬了人们积极的价值观,并在最后加上一句点睛之笔:经过法律充满人情正义的权衡,女孩儿找回了尊严。
白色盒子还在那儿,里面的血迹慢慢变淡,究竟真相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每个人依旧生活在自己的白色盒子里,并时不时的走出去。
把被咀嚼的淡然无味的口香糖吐出去。
他们自以为品尝了真相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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