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你们看到的不再是美美照片里的我,而是一些零碎的纪录过程,和一些脆弱的、纠结的、固执但真诚的我。
2017年5月4日,美国西部时间的凌晨3点,我半眯着眼睛在语音里跟在国内的编辑说“就这样不改了,下厂吧”,然后把手机一扔,呼呼大睡。
至此,我的第一本书终于尘埃落定,我闭着眼睛想,再等10天印刷,就会有五千册印着我的自拍的书摆在面前,看到他们的时候,我是会哭,还是会笑?
我终于可以来聊一聊除了拍照之外,其他的事情。
--谁还没个出书梦呀--
作为一个小城市的女孩,我小时候梦想当作家,长大一点画画认为能画到出画册,意想不到的是出的第一本书却是摄影书。
大学时喜欢拍照,从美术学院毕业后去了摄影杂志,在这里我学会了怎么想出一个选题,去执行拍摄和撰写,跟美编沟通和校对。在工作之余四处旅行,给自己拍照片,刚毕业也没什么更多的想法。
直到有一天有人跟我说,你的自拍很有意思呀,你应该出本书啊!
当时对自己并没自信,后来在杂志里开始做自拍专栏,在知乎写自拍的帖子,才发现原来真的有人认可我的作品和态度。
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也拍了很多很多照片,遇到现在这个编辑时离第一次产生出书的想法已经快两年,我已经辞职,成为了一个满世界跑的职业摄影师。
拿到出版合同后我大口呼吸着北京有点尘土的空气,内心满是光荣与梦想。
--跟我想的不一样--
曾经做过杂志编辑的我跟图书编辑沟通算比较顺利,至少对“开本”“篇章页”“标题导语”都是有概念的。
之前在杂志每个月做2、3个选题,15~25页杂志,觉得200页的书不就是20多个选题而已么,应该很快就能写出来的。然而真正开始后,就发现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从开始我们就知道这是一本关于旅行自拍的书,但要怎么叙述?是深是浅?受众在哪里?
每个问题都要讨论很久,光是目录就改了五六次,大多数朋友在问我“书写得怎么样”时,我回答“还在写目录”,就能从他们极力克制的面部表情感受到:
终于开始写之后,发现了新的问题,那就是自控力。
和工作不同,写书时不会有人每天催你,没有统一的要求,自己的书要自己负责。而每个月都要出行和工作,挤出时间调整到写书的状态也没那么容易。
感受最深刻的,是整个书写过程中对自我的对峙。以前作为一个杂志员工,有具体的工作标准和技巧,有时稍微偷懒也没关系,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找主编。
但是自己的独立作品,没有人可以给更好的参照,一但出现问题就会觉得不行不能敷衍,不能放弃任何坚持,一定要呈现最好的自己。但这会形成一种新的阻力,甚至因为惧怕出错产生惰性。
这种感觉大概每个创作者都产生过,是一个痛苦的对峙过程,在不能得到更好的作品和自我中挣扎。
两百页看似是20个10页的选题,但实际上杂志是分散的不同内容,书是一个完整的体系,有内在联系,要有细节又要顾全大局,所以经常会有写不好又hold不住的感觉。
在拖拖拉拉的时间里我拍了很多新照片,贪心地想把更好的照片放到书里去,这又间接影响了进度。书的截稿不像杂志卡得那么紧,所以我在纠结和工作行程中拖延了很久,午夜梦回看到编辑的信息都不敢回。
有时出差半个月回来,看着以前的写的东西,会产生极度的自我否定感,觉得自己没文采,不深入不生动,于是又去改之前的东西。这段时间三天两头在朋友圈发莫名其妙的东西,一会激动于破五万字了,一会又埋怨自己写得不好,幻想明天就能写完了,总之就是变成了有点神经质的偏执狂。
到底怎么样,才能把最好的自己捧到你们面前呢?
在写写改改的半年里,这本书不再是什么光荣与梦想,而是一块心病,一个负担,每次风尘扑扑回到北京,我就要面对这个不会说话的word,一坐几天,在朝西的房间里从晨光坐到夕阳,跟内心的小人打架。、
直到有一天编辑跟我说,你别改了,改是无止尽的事情,“效率”有时比“更好”重要得多。我才终于想通,把稿子交上去了。
因为组稿时间有点长,我已经让周围的人期待又失望。甚至有个关系不错的网站编辑,信誓旦旦地说你出了我帮你推呀!等书终于进入最后流程时,他告诉我他已经离职了,甚至准备离开北京。
书里的那世界就是乌托邦呀,乌托邦里的一天,地上已经千日。
--单程60公里的排版--
书交完后进入审稿改稿阶段,编辑通知我已经拿到了书号,感觉已经近了近了。
实际上还远着呢……远在60公里外的排版公司,我们早上逆着早高峰车流从北京打顺风车到位于河北燕郊的排版公司,盯版一盯就是一天。
这个排版公司并没有多少排摄影书的经验,起初设计的版式都不尽如意,我回到杂志去找了以前的美编请教,顺了好多摄影书回家想解决方案,努力让版式把摄影的逻辑讲出来,又看着轻松文艺。
另外,很多在书稿上看不到的问题在排版中会暴露出来,书的排版跟杂志有很大不同,为此我经常会和编辑争论,并且要求根据版式修改内容,但会因为流程和时间原因被拒绝。那段时间每次跟编辑通电话的第一句就是“我要改xxx”,然后得到一个无奈的叹息……
在磕磕绊绊和京冀往返中,它终于慢慢变成了顺眼的样子。
——封面不是你想选就能选的——
对于喜欢拍照的人来说,最害怕的一件事情就是“选出你最满意的照片”——作为可能是东城区自拍照最多的女生,这事儿显然就更难了。我在朋友圈里开展了广泛的封面投票,多番角逐后最终pk剩下的圣斗士是他们:
经过一系列斗争后,我们确定了这个看起来逼格比较高的星空夜景自拍,但我很担心星空照片印刷出来会有噪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出了彩样后……果然有噪点!
于是又开始翻硬盘换图,重新投票,最后的结果……是一个空降选手!来自拥有一百万个神明的巴厘岛。可怜的落选星空照,被收得小小的放在了腰封上。
-接受不完美的第一次—
时间已经走到了4月中旬,拿到了全书彩样,虽然依然纠结某些内容和排版,但抱着沉甸甸一大沓彩页还是有点感动,在编辑部像抱孩子一样。
彩样是最后的修改机会了,我抱着几斤重的采样一遍一遍看,生怕这孩子哪里长歪了。4月27号要去美国拍摄,这也是编辑给我的最后通牒,在出发前熬了两个夜,修改最后的细节和加上每张图的参数。
出发前的3个小时我都没有收拾行李,一大早把采样闪送回编辑部,在飞机上睡觉。在美国隔着十几个小时时差做最后确认,在说出“下印厂”的那一刻,我脑海中依然是一些不甘和担忧,但终于在漆黑的夜里释然。
作为一个曾经的杂志编辑,我也许比普通人多懂一点出版,但在面对自己的作品时,很多东西都会变成软肋。整个出书过程最大的感受是对自我的挑战,在感性和效率之间的取舍,以及对一个完整度高的作品的把握。
这是一个纸媒衰落的年代,出书早就不是什么挣钱的事情,我也从没指望能出什么名,只是希望把它作为自己的阶段性总结,用来记录自己不同的生命状态。
自拍这件事情对我来说不是坚持,是自发的对这个世界的回应,尽管周围会有很多不解和质疑,我依然以此为乐,并想把它分享出来,把我热爱的世界和我热爱世界的方式展现给大家看,这些是过往的我,有经验,有热血,有青春。
今天我捧着这本书还给世界,它并不完美,但它绝对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