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的老婆接到电话，叫他先别挂，自己去打开村里的高音喇叭，在广播里喊着，赵福顺来接电话，赵如果打回来的。

这时大概晚上八点过，山里冷，他爸妈早吃过晚饭上床睡觉了，一听说是赵如果的电话，披了件大衣就往村长家跑。

赵如果问爸妈的身体还好吗，他们都说好，他们又问赵如果的身体好吗，赵如果也说好。他妈又语重心长地对赵如果说：“如果，你今年都30岁了……”

赵如果沉默了一会，咬咬牙，习惯性地叹了口气：“妈，今年公司里的又要安排我加班，我怕过年不能回来了。”

“工作重要，终身大事也很重要，你要抓紧，他们见你这么大还没结婚，都说你是不是身体上有什么问题，如果真有啥问题，你别瞒着妈，赶紧治。”

“妈，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每一次和家里通电话，似乎都是这一套程序，当他妈一提起他的终身大事时，他就急着找借口挂电话。挂完电话后，他又后悔不已，他能想象出他妈在电话那头久久握着话机不肯放下的场景。

他挂了电话，心乱如麻，继续往前走。

街道慢慢宽阔，霓虹闪烁，灯火辉煌，车流如梭，人迹寥寥。路边的灯箱广告，不停地变换着画面内容，多数是房地产广告，画面做得缤纷炫目，文案做得挑衅霸道：只需100万，做地地道道N市人；选择晓萱国际，让爱不再打游击；结婚不买房，就是耍流氓。

两条大马路交会的十字路口，有一家大卖场，卖场生意火爆，导致外面的广场上也是人满为患。许多小摊小贩拥挤在一起，南腔北调的叫卖声混成一片，从他们的装束和表情看得出来，都是远道而来在N市讨生计的。

小摊上卖的都是些小东西，饰品，卡片，指甲剪，钥匙扣，鞋袜之类的，有的支起一张小桌，有的干脆就铺一块布在地上，点一个充电式的小台灯，把要买的东西都放在台灯下。

赵如果买给胡青青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就是在这种小地毯上买的，这里的东西主要特点是便宜实惠。

那时他想送给她一只八音盒，但是饰品店里的标价让他望而却步，他于是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一只，自己用彩纸包装成和饰品店里买来的一模一样。

路边的小摊勾起了他的回忆，他想起了和胡青青吃完桂林米粉手拉手逛地摊的情形，那是多么温馨而浪漫。

意外的是，他在这里真的发现一个地毯上摆卖着一只八音盒，竟然和他当年送给胡青青的那只一样。他心中油然生出一些暖意，不禁弯腰下去看着，伸手轻轻一拨弄，那小巧的盒子叮铃铃地响起来。这怀旧的声音将他思绪拉回从前。

“先生，你要买吗？我给你算便宜一点，这个很难再买到了。”

“多少钱？”

“十块！”

赵如果直起腰，准备掏钱买下。

他只顾看八音盒，竟没有关注到摊主是个年轻的女孩，当他把钱递到她面前时，她尖声叫起来。

“是你。”

她看到赵如果，眼里流露出凄楚的神色。

“小爱，你怎么在这里，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赵如果感到内疚，因为他错怪了苏小爱，而且他还把本来就走投无路的苏小爱再赶上了绝路。

苏小爱并没有怪他，这时的奇遇竟然让她觉得有些喜出望外。

“你喜欢这个八音盒吗？那我送给你。”

“不，我出钱买。”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宁愿送给你。”

她正弯腰下去捡起那只八音盒，一个黑影突然窜了上来，粗鲁地一掌把赵如果推开，朝苏小爱骂道：“小婊子，昨天就告诉你别来，你还真不识相，你卖这个还不如去卖X，那个挣钱快。”

苏小爱还没回过神来，一只大脚咵啦踩碎了地上的八音盒，一只大手拽着地摊垫布的一脚，往上一扯，哗啦一声，摆在上面的小物件七零八落地掉在了地上。

“你们想干什么？”

苏小爱起身和那人讲理。

那人身高和赵如果不相上下，只是比他粗实许多，昂头挺胸，蛮横无理，指着脚下的空地傲慢地说：“老子昨天就告诉过你，这块地位是老子的，老子老婆今晚要过来摆摊，你怎么不识好歹，又来了。”

“这又不是你租了的地方，规矩是谁先来谁就摆。”

“老子偏不这么想，这块地就是老子占着的，你怎么样？别他妈给老子碍手碍脚的。”

在那男人背后，有个胖女人骑着一辆三轮车靠了过来，从车上搬了一张小桌，安放在了苏小爱之前摆摊的位置上，然后铺上红布，往上面放一些假项链假耳环之类的饰品。

苏小爱站在原地不肯服软，已久要和他理论。

那男人大手一伸，一掌把苏小爱推开，骂道：“滚开，你他妈存心找骂不是？”

苏小爱后退了两步，看着自己的东西被散落在地，心痛不已。这些天她身无分文，就靠着晚上卖些东西，住最便宜的求职旅馆，才避免露宿街头，这下子连唯一的生计也被阻挠，她真是无能为力了。

她哭泣着，蹲到地上把地上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捡起来。她认了命，她惹不起，只能忍受和逃避。

赵如果看到本来身患绝症无家可归孤孤单单的苏小爱如今被恶人欺负，而且这不是他第一次知道她被人欺负了，他心里很难过，怒火中烧，终于忍无可忍。

他突然冲上前去，掀翻了那人的小桌，指着他的鼻子臭骂了一通。那人毫不示弱，飞身踹了赵如果一脚，这一脚正好揣在赵如果的肚子上，他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捂着肚子痛苦地站起来，从旁边一个卖玩具的小摊上不顾一切地抽了一把塑料宝剑出来，向那人冲去。那人一见他手里拿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刀，心里发虚，撒腿就跑。赵如果痛得额头上直冒汗，拼命在后面追得他鸡飞狗跳。直到他钻进一条黒巷子里去，赵如果才折返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