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灵骨:纵使忘记了全世界,丢了自己,也会永远记得你

楔子

轻灵这一觉睡得很长,醒来时雪已经停了,云渺已被玉蝶裹上了一层银沙。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可是梦见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推开房门,伸手接了屋檐上下落的水滴有些愣神。

小丫头连忙跑了过来,踮脚将大红的狐裘斗篷披在她身上,长舒了口气,“姑娘可不能这么糟蹋身子了,要是再病了主人会将我们拎去喂鹰的。”

轻灵这才记起今天是云穆大婚的日子。

(一)华都苍宇

轻灵初识云穆时还是一株不知事的星辰草,而他却是苍宇华都万妖之王。

苍宇华都于六界最北,山灵水澈,清俊非常,有九色霞光萦绕,飞禽走兽能通人语,花草树木能识真情,故而称为万妖。

华都妖王苍宇云穆银发云袍,灵傲绝尘,万世无双。

传说他出生时灵气萦身,三岁能辨识妖灵,九岁灵术非凡,十三岁驯服上古神兽赤羽麒麟,十六岁承袭苍宇华都妖王后击败天界战神烛天,已为鲜有人及的存在。

每次听着王的事迹,轻灵的头都会仰的老高,她总觉得那束最温暖的光是从王身上滑落的,所以她要靠近一些,感受王的气息。

那日,苍宇山间的桔梗花开得正盛,她正像往常一样抻着头靠近太阳,却被挣开灵印寻香的赤羽麒麟欢腾的踩了一脚。

这时,一抹身影自天而降,缓缓蹲在被踩坏的星辰草跟前,修长的手指抚过她娇折的身躯,现出一道温润灵光,星辰又轻灵如初。

那便是她朝思暮想的王,一袭蓝袍轻和竟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看,抬眸浅笑间竟也比太阳还要耀眼,轻拢的长袖拂过她的额头,散着的木槿香更是胜过了苍宇锦绣芳华。

常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生了这份情,轻灵也第一次有了修灵的欲望,只为和他说上一句,“王,我是你救起的那株星辰。”

只是她资质差,悟性也不好,苦修了百年才勉强化成人形。百年的艰辛唯一支撑她坚持下来的便是记忆中王掌心的那抹温暖,本以为修成人形就可以走到他跟前,可是等来的却是华都陨败,苍宇不存的灾难。

十日前,天帝最娇宠的皇子璃光因听说苍宇云穆有无人能及的灵力,便趁着醉酒来华都挑战。云穆没应,他便御灵火烧了华都数千妖灵。云穆闻此,大怒,费了他的灵力,毁了他的龙身。天帝因痛失爱子愤恨不已,再加上战神挑唆说是妖族有意挑战天族威严,便派数十万天兵临于苍宇之境,誓要将将万妖绞杀殆尽。

那是自打轻灵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苍宇的九色霞光陨落,天空覆盖的黑云压的她喘不过气。狂风竭力嘶吼着,剑雨疾驰从天而降,像是要将一切吞噬。

万妖死的死,逃的逃,唯有轻灵仍倔强的抱着藤妖不肯离去。藤妖不同其他妖那样能随遇而安,根即是命,他强撑着树冠挡在轻灵跟前,“丫头,快走啊!”

轻灵咬着唇,第一次那么相信一个人,笃定一件事,“王在,就定会护着华都平安。”

彼时,藤妖无奈嘶吼一声,漫天剑雨而下将他参天的树冠斩得粉碎,直入轻灵原身,只一瞬间星辰草便化为了一撵飘零的落红。

云穆面不改色,毅然立于苍穹之上,率着华都众将与数万天将竭力战了整整十日。十日后,万妖终是因寡不敌众死伤无数,云穆一边迎战一边护着华都生灵已是灵枯力竭。

天雷震耳欲聋,九天之上的苍宇妖王银发如华,衣袂飞扬,拭去嘴角的一点鲜红后抬眼邪魅一笑。在众神都不知所措时化为两道光急速而落,一道与赤羽麒麟不知所踪,另一道宛若垂天之翼护住了整个苍宇。

残阳升空,那道羽翼将黑云划开了一道口子,光芒逐渐凝聚为一捧柔光不偏不倚的散在了一撵残破的落红上,那熟悉的温润如同记忆中的手掌一样让她原本飘零的躯体又一次缓缓合拢......

(二)千年情劫

轻灵再次醒来时已是千年之后,苍宇华都早已成为沉沙,万妖之王也只成了传说中的奇傲无双。千年实在太久远,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忘了为何会这样活着。只是这千年里她总能梦见一个身影,蓝袍银发,捧着她的脸庞柔和浅笑,可当她想要伸手触碰他时却又只剩下一抹淡淡的木槿香。

彼时,天上挂了一汪柔光如水的月亮,她缓过神如往常一般化了一株星辰混在万花丛中吸着天地精华。然而一抬眼便瞧见了紫藤树下那个清雅卓然的身影,他转身浅浅一笑,轻灵瞬间就像被雷击中了一般动弹不得。

更要命的是那个身影现在正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目光流转间好像也对披着月华格外可爱的星辰草起了兴致。轻灵的心突然又狂跳不止,眼中不禁湿润了起来,目光紧粘在他的身上,甚至不敢眨眼、不敢呼吸,生怕有一丝动向都会惊扰了他。

那人停在她跟前,温柔一笑,伸手抚过她额头的枯叶,悠悠木槿香自那拢袖口中溢出,沁心渗骨,她沉了千年的魂魄仿佛又在这一刹那苏醒。

她颤抖着,刚要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大红华服的男子挡住。

男子凤眼轻挑,摆着手中的折扇凑到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回头冲着轻灵挤眉一笑,便又离开了。

轻灵一惊,只觉头顶一热,有种想踩他一脚的冲动。但是看着眼前男子脸上依旧柔和的笑容,她便又什么都忘了。也许那人从来都不知,有个人只凭着记忆中的温存便执着了他千年,他从没和她说过一句话,甚至从来都不晓得她的存在。可是对于轻灵来说那都不重要了,只要她还能记得他,还能走到他身边就足够了。

从那一刻起,轻灵便一直跟着他,而他可能也察觉到了她。挤过熙攘的人群,绕了几条巷子便在一处青石台阶处住了脚步,眼底闪过一抹冷意,道,“还不出来?”与刚刚完全判若两人。

轻灵一激灵,听话的从围墙后走了出来,低头紧攥着衣襟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男子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小姑娘,一身淡紫色齐腰襦裙,晚风拂过送来她身上淡淡的花香,让他心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眼中的冷意淡去,只问了一句,“你是何人?又为何跟着我?”

轻灵抿了抿嘴角,眼里虽已闪烁泪光却仍爽朗一笑,“我是轻灵,是......”说来,好像除了是一株星辰草,名为轻灵,她对自己真的一无所知。至于为何跟着他,因为她觉得他和她梦里的影子很像,定是她很认识的人。于是她仰着红润的小脸儿续道,“因为我梦见过你,所以我们一定认识。”天真纯粹。

男子微愣,大概是觉得她很直爽,很有趣,不禁一笑,叮嘱道,“也许吧,可是现在天很晚了,你不回家爹娘会担心的。”便也转身离去。

轻灵却仍旧跟着,他走她便走,他停她便停。眼见着快要出了小巷,轻灵大步上前撑开双臂迎住他,眸中含着一汪水,“轻灵没有爹娘,也不记得家在哪里,而今这世上也只认得公子,公子若是不能收留轻灵,那轻灵又要露宿街头,被人欺凌了。”梨花带雨间好不凄凉。

男子见她身材娇小,哭得可怜,不像是在说谎,况且夜越来越深将她个小姑娘扔在这确有不妥,便暂且应了下来。

轻灵一听,立刻破涕为笑,欢喜上前,边向后倒步边抬头看着他笑,“那,轻灵该如何称呼公子呢?”

男子看着她欢乐的样子也是一笑,道,“云穆。”

“云穆,云穆......”轻灵碎碎念着,这些日子她总听身边的小妖们提起这个名字,说是前宁城外有处云渺山庄,山庄的主人名为云穆,有化腐为盈,起死回生之术,无论是何病症,只要以一块天然白玉为酬便都能即刻痊愈。奇怪的是,从云渺山庄出来的人病是好了可记忆确是丢了一截,浑然不知自己经历了什么,长此以往云渺山庄在世人的眼里便越发神秘起来。

她支着下颌想的入神一脚拌到了石阶上,身体不稳向后倾了过去。云穆上前一步将她揽进了怀里,又缓缓将她放下,浅浅一笑,“以后不要倒着走路了,太危险。”

轻灵看着他的背影,刚缓过的魂魄又丢了。

云渺山庄建于前宁城北,被一层云雾遮住,通往山庄的交叉曲折小路又铺于流水之中,周围还有花草藤木作为屏障,轻灵紧紧的拽着云穆的袖子才勉强没有跟丢,怪不得鲜有人知。

山庄的侍从见了轻灵虽有疑惑但却都不敢开口,只是按着主人的吩咐准备了舒适的房间。轻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仍是不安心,便抱着被子溜到了云穆跟前,含着盈盈泪光求着,“那里太黑,我一个人害怕,我,我想睡在这儿。你放心,我就睡在旁边的软塌上,绝对不会惊扰公子,行吗?”

云穆合了中衣,见她咬着被角的可怜模样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深夜,轻灵枕着柔和的月光,守着跟前的人竟是久久不舍合眼,怕是哪时再睁眼又是一场梦,他又会消失不见。

三、神迹隐现

赖在云渺山庄的数日,轻灵像影子一样跟着云穆,他睡觉她守着,他吃饭她看着,他做事她添乱。总之,只要是云穆不赶她,她便一直笑嘻嘻的黏在他身侧,总觉得这样才会安心。

云穆面上虽清冷,但却不觉得厌烦,甚至还会带她看云渺的景致,逛城内的繁华。

因为喜欢露水,所以每次下过雨轻灵都会抻着云穆的袖子从云渺悠长的小路一直走到城内的青石小巷。小巷里摆了个卖果糖的小摊子,她是那儿的常客,每次摊主都会给了她一颗粉色的果糖,那是用沾着朝露的梅子做的,最是甘爽甜润,。

她伸出舌尖小心的舔了舔便递到了云穆跟前,傻傻一笑,“你也尝尝,很甜的!”

云穆皱眉,伸出手擦了擦她嘴角溢出的糖汁儿,转身不禁一笑。

轻灵举着果糖愣在一处,轻抚着嘴角儿,心好似街边滚落的梅子,红红润润,弹弹跳跳,确是怎么也抓不住了。

而后,她嘴角儿总会沾着糖汁儿跑到云穆跟前,云穆也都会帮她擦净。

八月十五那日,正赶上前宁城内办了场烟火大会,天还没黑楚笑便去了云渺山庄,打算拉着云穆一起去凑热闹。哪知刚推开房门便撞见了千年不遇的一幕,一向性情寡淡的云穆正认真的帮着一个姑娘擦嘴角儿。

手中的扇子“啪嗒”一声便落在了地上,拿起一杯茶压了压惊,方道,“怪不得这些日子都不见你的影子,原来是忙着在这金屋里陪美人啊。”

轻灵记起了他是那日在云穆耳边私语的男子,只爽朗一笑,不曾多语。

云穆也并没有推辞,便带上轻灵一同跟了上去。

城内确是比往常热闹了许多,烟花升空映着璀璨星辰美的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触摸。楚笑不时的看着轻灵,又靠近云穆的脸庞瞧了瞧,不解道,“你脸上好像有东西。”

云穆没太在意,道,“怎么?”

“轻灵姑娘连这么好看的烟花都不看一直盯着你笑,想必定是你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云穆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神色淡然,“她一直这样。”

“一直?”楚笑看着轻灵笑的比烟火还要灿烂的脸庞,惊惑道,“你莫非也给她吃了什么药了吧?。”

谈笑间,狂风乍起,行人四散而逃。轻灵抬头,看着头顶的黑云知道定是有妖物作怪,本想一探究竟却被云穆一把护在了身后。

楚笑抬袖挡着袭面的阴风,刚叫了声,“好大一条蛇啊!”便直接晕了过去。

透开浓厚的黑雾,那蛇妖正张开血盆大口向他们扑来。轻灵眼中泛起紫光,已在掌心生出了一朵冰花,却不知为何随着云穆握着她手腕渐深的力道又莫名消散了,随后便觉得周身的灵力在向外消散,越发的强烈,直至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此时,一银发云袍男子出现在了半空,邪魅一笑,灵傲绝尘。那蛇妖一见此人便吓的浑身颤抖,只几招便被打得魂飞魄散。

等到轻灵再睁开眼时只见着散乱的街面,昏倒在脚旁的楚笑,和墨发凌乱的云穆。她拖着莫名虚弱的身体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云穆带回云渺山庄。

四、情深缘浅

竖日,云穆猛地惊醒,看了看自己的头发,神色迥异。

轻灵正托腮看着他,勉强笑道,“没想到公子这么厉害,竟能把那么大的妖怪赶跑了。不过,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你背回来的,现在累的不行,这几天你得......你得,对我好点儿才行......”

云穆一把接住她,伸手探着她的手腕,心脉已极其微弱。他将她抱到床上,轻抚她苍白的脸颊,久久不能安心,“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夜雨夹着雷声忽来忽去,他将缩成一团的小巧身躯抱在怀里,再不敢深想。直到三天后,她才昏昏苏醒,他将亲自煮好的红枣小粥端到她床前,温柔道,“来,把这个喝了。”

轻灵听话的一口一口吃完他喂到嘴边的小粥,直直的看着他,“你不是平常的公子。”

云穆伸手擦了擦她的嘴角儿,笑道,“你不是说要我对你好些吗?又不要了?”

轻灵摇头,“要,要。”

这样吃过小粥后,她便又睡下了。之后的好些日子,她便一直这样吃过就睡,没什么精神,即便是与云穆说着话也能靠在他身上睡着,云穆抚着她微凉的额头越发的不安起来。

后来,楚笑来了云渺,在他房里坐了好些时辰,回去时表情有些凝重,之后又很久没有来过。

见云穆出来,轻灵便笑着跑了过去,可是云渺却并没有理会她,直接从她身旁经过。轻灵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一丝凉意袭上心头。

“自今日起便睡到之前的屋子吧。”

他突然开口,声音淡漠清冷,如同对着个陌生人,再不像之前那般温柔。

轻灵愣在一处,不知所措。

“还有,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进这个房门半步,否则,就离开云渺。”便再也没回头,连容她说话的机会都不曾留。

轻灵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她性子倔,他不准她跟着她偏跟着,他不理她她却非要理他。云穆无奈,只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可她却仍夜守在屋外,日日夜夜,风霜雨雪。

她身子本就还没恢复,这样一折腾比着之前更弱了。云穆不忍,却又不能亲近,便想了法子让她死心。


半月后,云渺山庄来了位特别的病人,那是位一颦一笑间都能让人久久流连的美人。云穆待她更是极好,因她怕冷,特命人从北方备来了狐绒软塌,知她怕黑便在屋子的四角都了备了夜明珠。

轻灵终是明白,云穆为什么远她,梦终究只是她一人的梦,而他的梦却终究不是她。

身边的丫头说,那位美人是鸾鸣谷的神女紫蝶,自小患有寒症,每年初冬都会来云渺修养,庄主待她也是不同的。

轻灵听说过,这鸾鸣谷是凤凰故乡,传说凤凰祖神羽化时以血灌灵炼就了一块血玉,能凝魂塑魄,灵力无穷。

轻灵初见紫蝶时,她正看这云穆浅笑,轻灵心里突然燃起一团火,只是手里的冰花还没有凝成便被楚笑握住了手腕拉进了前厅,笑道,“这丫头一直想见神女,又不好意思,我便带她来了。”

轻灵看了眼楚笑,勉强一笑。

云穆放下手中的杯子,淡漠如常。

五、情自相殇

轻灵赌气,将自己关在房里十天,她以为这样云穆便能想起她,问问她,可是当她出来时,小丫头却告诉她主人带着紫蝶去看梅花了。

她呆呆的在门前站了一天,洁白的雪花落在她如墨的长发上,宛若盛开的小巧冰莲,她突然凝眸一笑,几颗泪珠滚落在脸颊有些灼热,梅花在下雪的时候最美了,云穆曾说下雪时会带她去看,而今真的下雪了,他带的却不是她。

云穆带着紫蝶回来时已是两日后,下过雪的路很滑,云穆一路抱着紫蝶回了房里。轻灵就躲在角落处等着,冷风贯入脖领,猎猎刺骨,心口闷得难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溅在雪里绽出几朵妖冶的红。

夜里,她又做了个梦,梦里现出一些凌乱的画面,起初山花烂漫,伊人如玉,忽而又恶云滚滚,山崩地裂......她猛地起身,喊了声“王”

后来便再也没有睡着,早上起来时紫蝶正站在她门前,硬是拉着去园子外看雪。云穆出门前叮嘱她紫蝶受不得寒,一个时辰后定要带她回屋,她应允了,那是数月来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因着身子弱,再加上昨夜没睡好的缘故,轻灵竟是早早睡了过去。醒来时,紫蝶已不在身旁。她匆忙的跑去她的屋子,发现云穆正守在她的床前,面容急切。

“对不起,我......”

他并没有责怪她,也没有看她,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轻灵颓然转身,步子异常的沉重。寒风瑟瑟刮过她的脸颊,她抱着双臂强撑着发烫的身体,她已在雪中睡了三个时辰,她也怕冷,也生了病,也会疼。踉跄的没走几步,终是倒在了没有了月的黑暗里。

云穆立刻上前将她抱起,他一直跟在她身后,只是不能近前。她这一倒又是五天,云穆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寝不食,手中的珠子被他捏的粉碎,深眸幽澈,“看来,事要提前了。”


轻灵清醒后听见的第一件事便是云穆向鸾鸣谷提了亲,十日后大婚。她异常平静的关了门,没有不甘,没有难过,只有无边的沉寂,昏暗。

缘分当真是世上最奢侈的东西,她苦求了千年,也等了千年,等来的却只是风吹窗棂的一瞬,半点都多不得。

她的身体比云穆预想的还要糟,变得不食不寝、精神恍惚。云穆让楚笑将那棵凝神聚气的晴阳草给了她,可也只撑了三日。

其实,他第一次见到轻灵时便感受到了她体内的灵骨气息,他将她留在云渺,疼她,宠她,也是为了找到灵骨本体时取出那股力量。可是看着她日渐憔悴他又心疼不已,甚至狠了心远她,冷她,不与灵骨做任何接触。

千年前,他还是苍宇之王,天族大犯苍宇,他将灵骨之力散去护了苍宇万妖之灵,从此灵骨遗落人间。千年后万妖又以自身精魂为盾为他筑成云渺结界。他寻了灵骨千年,却不曾想那灵骨的精魂竟落在了一株星辰草身上,而今那株星辰的魂魄早已和灵骨凝绕在一起。他是灵骨的宿主,每次与轻灵的接触都是吸噬她的精魂。

而今,她的魂魄将破碎,唯一能帮她凝魂塑魄的就是凤凰血玉。所以,他才精心布局,与鸾鸣谷结亲,踏入他避了千年的天族之地。

只是世事无常,眼见着只有三天他便可以入鸾鸣谷拿到凤凰血玉,却不成想他与楚笑的谈话竟被轻灵听了去,而且又倔强的跑了出去。

云穆带人找了一天一夜都没见着她的影子,直到两天后她才拖着血淋淋的身体推开门倒在了他跟前,手中的血与那颗鲜红的血玉混为一体。声音微弱颤抖,“我,我帮你拿到血玉了,你就不用娶她了,对吗?”

云穆抱着她,贴着她的脸颊,握着她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唇上,他强行封了自己的六脉,以断了与灵骨精魂的感应。

五、凤凰血玉

“那玉是假的。”

楚笑点了点头,“自然。”

云穆拿着手中鲜红的玉石,眸中尽是冷意,“鸾鸣谷向来戒备森严,以灵儿现在的力量恐怕还没进门就已然暴露,更别提带着凤凰血玉全身而退了。想来这也是那老家伙的计策,想必他已经知道了我的去意。”

楚笑上前一步,“那我们还......”

“当然。”他抬头看了看清寒的月光,“只是我体内没有灵骨,明日之约定凶险非常,断是不能让灵儿知道,否则又要做傻事了。”


雪纷纷扰扰落了一夜,轻灵醒来时,云穆已经在去往鸾鸣谷的路上。

她摸着身上的大红斗篷,苦涩一笑。凤冠霞帔,十里红妆,那是她作过最多的梦,而今,男子风华无双是他,女子倾世娇颜却不是她,世人眼中的天造地设已经成了一把浸了毒的刀,一寸一寸的剜在她的心上。

她终是没能抑制住蚀骨的折磨,眼中紫光忽现,修长的指尖刺进血肉,大红的斗篷落地,洁白的衣裙瞬间绽出几朵耀眼的红。


鸾鸣谷外一阵祥和,云穆一身喜服俊美卓然,他笑着迎着手捧紫匣的神女,刚要准备离开却被围了起来,随后现身的却是他曾经的手下败将战神烛天。

原来神族已经得知了他的身份,只是碍于云渺结界和他体内无法估量的灵力迟迟没有动手,而今趁着他对凤凰血玉的觊觎设下了这天罗地网。

可是,云穆没了灵骨已与凡人无二,连这阵势的一成力道都无法抵挡,猎猎剑风疾驰而来,楚笑纵身一变化为身负双翼的赤色麒麟迎在主人跟前。

云穆将紫匣护在怀里正寻着天罗地网的弱处,烛天突然狡黠一笑,将神剑射向了他毫无防备的脊背。紫蝶见状,冲开掩护的人群纵身挡在了云穆身后,瞬间,一声凤鸣响彻云霄,血红的光芒凛然炸裂,鸾鸣谷主如雷灌顶的愣在一处。

“血玉!”

原来真正的凤凰血玉是紫蝶,多年来她以神女身份掩人耳目,本是想诱敌,却对敌动了情。

她灿然一笑,鲜红的泪滴随风飘散,“从此这世上再无凤凰血玉,你和她注定不能共存。”

佳人成沙,自云穆指尖滑落。随着血玉的镇落众神之力也齐聚而来,斩断麒麟羽翼直入云穆身前,他终是没能躲开。

轻灵乘风而入,见着躺在鲜血中的云穆已然声嘶力竭,体内万妖之力宛如洪水喷涌而出,淹没了鸾鸣谷众神身躯,天罗地网阵印已被震的粉碎,她跪在他跟前颤抖着擦去他脸上的鲜血,慌乱不安。

云穆依在她怀里,虚梦中感受着她的心跳,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前所未有的安然。

楚笑拖着一支断翼吃力的将他们带回云渺,对于赤羽麒麟来说断翼便等于丢了大半条命。他躺在梅林里,以幻雪沐体方能止住流淌的鲜血,他告诉轻灵,近日他探听到云穆的灵骨落在了东海烈云池,唯有拿到灵骨才能救他,而灵骨识魂,也只有她拿到。

“取出灵骨用你的鲜血浇灌,灵骨重回宿主体内,宿主便能重生。”

至于原因,紫蝶早就告诉过她了,她觉得这应该就是她和他的命,虽有缠魂绕骨的牵绊,却终究不能相守相随。

轻灵轻抚着麒麟的断翼,抹了脸颊的泪痕,转身离去。

楚笑望着她倔强的背影,两滴泪落在跟前,“丫头,又要对不起你了,如若主人能度过这次劫难,我便随你处置。”

六、为君化骨

轻灵手持短剑劈开东海巨浪只身纵入了死一般沉寂的烈云池,池水焦灼炽烈,每行一寸肌肤都像被撕裂了般疼痛难忍。

当她的手指吃力的碰触到玉玦时,一股微凉直入心脾,“苍宇华都、藤妖毁灭、还有她执着了千年的王。”尘封了千年的记忆在这一瞬间苏醒。

“原来,王给了她两次生命,原来她真的到了王的身边,原来......”她摸着脸颊的泪水,从没向现在这样开心过,将玉玦握进怀里,用仅剩的残魂强撑着那副被反噬的不堪身躯,直奔云渺。


云渺被笼罩在厚重的积云内,白雪积在芭蕉叶上,凝结的冰晶顺着叶子的凹处刺进根底,循环反复。

云穆就坐在门口抚着衣襟咳个不停,朦胧间见着了那个踉跄的身影,脸上的笑容依旧天真纯粹。走到他跟前,如释重负的瘫倒在地上,一丝闪烁的微光自她握着手的缝隙中溢出,“我,拿到灵骨了。”

见着她被雪浸湿的苍白小脸儿,云穆强起身瘫倒在她跟前,心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把搂过她轻薄如纸的身体,声音颤抖,嘶哑,“谁让你又做傻事的?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听话......”

轻灵靠在他的胸膛上,伸手抚着他冰冷的脸庞,仍旧笑着,就像是他们重逢时一样。

“别哭,我的王,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灵骨,永不会分离。只要王好好的,轻灵才会好好的。”她明眸微动,终是说出了那句话,“其实,我第一次见到王时,是在苍宇山间,芳华锦绣,我是那株被王救活的星辰草,即便我的身体在飘絮中零落成泥,也不会丢了对王的记忆。”

云穆抚着她的脸颊,已觉浑身僵冷,“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不要放开我,不要……”,她终是不舍的松开了他的衣襟,滚烫的泪水沁在他的心上。

“不会放开你了,累了就睡一会吧,我们很快就会回到华都,到时还去苍宇山间的花林里,白天晒太阳,晚上看星星,一辈子不出来......”

他搂着她,苍白的唇贴着她被雪水浸湿的墨发,却再也听不见她爽朗的笑声。

他就这样抱着她,仿佛这天地之间只余他们,静默,萧瑟,再无半点生机。

雪,停了,厚重的云层被刺眼的阳光划开了一道口子,怀里的身体飘然间散作一捧花瓣滑过指间,穿过云层凝成一道紫色微光融进了洁白的玉玦。

星辰飘絮笼罩九州苍穹,万妖之灵已然觉醒,曾经的一脉天族尽数被灭。

数年后,苍宇华都平地而起,九色霞光翩然于北方,万妖重生相聚。

云穆带着赤羽麒麟踏着苍宇山间的锦绣繁花,却再也寻不到那株能入他眼的小巧笨拙的星辰草了。

尾声

传说苍宇妖王自人间归来后在华都寝殿内养了一株枯萎的星辰草,每日以血浇灌,同食同寝。

他说,“这次换我等你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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