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落是个没头没脑的仙,至于怎么成的仙,成仙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昨日星君跟他打哑谜,说什么“昨日之事,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忘记也是一种恩赐。木落不懂,昨日星君说他是榆木脑袋。
近来木落迷上了情爱之事,逢仙便问,啥是情爱?昨日星君也不恼“你这算是问错人了,老朽几千年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哪懂什么情爱?倒是见过不少,就跟你磨叨几句。”接着便不厌其烦地胡言乱语,木落听得打起了哈欠,只见二郎神杨戬匆忙赶来,便拦住了二郎神的去路,“守门仙君,你这急急忙忙去哪儿啊?”杨戬掠过木落直直往广寒宫奔去。
木落灵机一动,“算了,算了,我找嫦娥姐姐去,问问这情爱是什么。”杨戬想这不是破坏我和嫦娥妹妹的二人世界吗?“木神兄弟,你去找月老问问,他不就是牵线搭桥的吗?”还不等木落反应,杨戬就不见了。昨日星君我改天再来串门,说着也一溜烟儿走了。只剩昨日星君摇头叹道“木头参情爱,半世无奈半世伤。“
“月老月老!”“欸,别叫了,别叫了,吵得我脑仁儿疼。”月老摆弄着一团红线。“你怎么又在理弄这些红线啊”“这红线阿就跟情爱一样,理不清理还乱哟。”木落腹诽明明是你老眼昏花了,还糊弄我,待我去理一理。辞别月老后,木落来到了凡间。
木落化身成老翁,开了一家小馆儿,名曰姻缘馆。门上一副对联:人间情爱多吃痴缠 姻缘馆里理情丝。横批:仙人下凡。不少痴男怨女慕名而来,有寻良婿觅佳人的,有闹和离的,有为情所困、为爱而伤的。
只有一个老婆婆每日来两个时辰,只是坐着。木落便每日泡一壶茶放在那里,有一次木落将剩余的芍药酥放在了桌上,老婆婆的眼睛闪过一丝说不出的情愫。木落便每日放一盘芍药酥在那壶茶旁边。“你来这里可是有所求?”老婆婆缓缓开口:那时正值梅雨季节,她给她家小姐去买最爱吃的芍药酥,刚巧连绵雨来了,脚下一滑,怀里的芍药酥散在了地上,她慌忙起身,一人递过一方帕子,“还好没有伤到,赶快擦擦吧。”她抬头看去,一袭青衫,握着伞的手指骨节分明,那人眉眼带笑,把她的窘迫羞赧都化开了。
她只是惋惜“这好好的芍药酥都不能吃了。”那人哧笑“小姐在这里等着,小生去去便来。”说着递过伞来,她愣愣地接住,看着那人在雨中走远,又在雨中走来。“这是一包芍药酥,你且带回去吧。”从那以后不爱吃的芍药酥成了她的偏爱。
听府上的嬷嬷说老爷给小姐寻了一门亲事,是周府的二公子。七月初七周府二公子要来拜访。她跟小姐在屏风后相看,见到来人心中一紧,他信步走来,作揖,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温润的声音传来“学生周林,自幼陪伴二公子读书,公子前几日感染风寒,无法亲来,这些是我家公子挑选来的,还望老爷小姐喜欢。”她舒了一口气,暗暗记下周林这个名字。
待周林离去,在一堆参药珠釵中她看到了一包芍药酥。心里那颗爱情的芽儿止不住地开出了花儿。小姐每日郁郁,她又怎会不知,按着小姐的性子,必定是不愿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她又怎知不是情有所寄呢?
那日收拾时,小姐的诗稿散落,一张字迹突兀的诗映入眼帘,“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周林 原来那芍药酥本不是她所喜的。两行清泪流进了心里,凉意透人。情思锁住也会从门缝里溜出去。不久,小姐同周林的事被发现了,老爷禁了小姐的足。是啊,这闺阁小姐怎能和穷书生在一起。小姐在老爷门前跪一夜,她便陪着跪一夜,小姐不进食,她用自己不吃饭相逼。府里上下都言她重情义,小姐说何苦呢?其实她不过是心痛。痛痴情人的爱而不得。
思虑再三,她去找了周林,告诉他小姐的状况,周林只给了她一封信。回府时又遇着雨,周林唤她,依旧把伞递给她,望着那双泛红的眼许久,他轻声吐出“珍重”二字,转身走进雨里。雨中的芍药动情地摇曳,有几株落在了地上,将伞放在残花上,她知道有些话来不及也不必言说了。
看完信后,小姐生了一场重病,病中周家二公子来下聘礼,在出阁前一夜,小姐烧了诗稿,连同那封信。她只看到一句:此生相见只作不识。
那后来呢?你见过周林吗?婆婆没有答,只是自顾自地说“他左眼角处的泪痣很是迷人。”
是夜,木落看着铜镜里眼角的那颗泪痣呆愣了许久,那日之后老婆婆再也没有来过。又是一个梅雨季,芍药花开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