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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中国哲学家更多注重于人是什么,而不注重于人有什么。比如人是圣人,就是说即使没有知识他也是圣人;如果人是恶人,即使他有无限的知识仍然是恶人。
王阳明用精金比喻圣人,认为只要成色精纯,就是圣人,至于知识才华,虽然有大小的不同。就像八千镒的金子和九千镒的金子,虽然分量不一样,然而是精金是一致的。
金子的成色,属于“是什么”方面,而其分量,则属于“有什么”的方面。中国人看重是什么而不重视有什么,所以不重视知识。中国仅仅有科学的萌芽却没有正式的科学,理由有一部分在此。
中国哲学也没有以第一节说叙述的知识问题为哲学中重要的问题。是因为,中国哲学家不喜欢为了知识而追求知识,也因为中国哲学家迄今都没有将个人和宇宙一分为二。在西方近代史中,一个最重要的事,就是“我”的自我觉醒。
“我”自我觉醒之后,“我”的世界就一分为二:“我”与“非我”。“我”是主观的,“我”以外的客观世界,都是“非我”。“我”和“非我”分开以后,主客观之间,就有了不可逾越的鸿沟,于是“我”怎样能知道“非我”的问题,随之而生,于是知识论就成了西方哲学中重要的一部分。
在中国人的思想中,迄今为止没有显著地有“我”的自我觉醒,所以没有显著地将“我”和“非我”分开,所以知识问题没有成为中国哲学上的大问题。
哲学家不辩论就罢了,辩论必定用到逻辑。但中国哲学家并没有竭尽全力去立言,所以除了一起即灭(一出现就消失)的所谓名家之外,很少人有意识地将思想辩论的程序和方法的自身提出研究。所以知识论的第二部分,逻辑,在中国也不发达。
中国哲学家,又因为特别注重人和事的原因,对于宇宙论的研究,也十分简略。所以上列哲学中各个部分,西方哲学在每一部分都有极其发达的学说,但是中国哲学,就没有每部都发达。不过因为中国哲学家注重“内圣”之道,所以他们讲的修养方法,就是“为学之方”,极为详尽。这一部分虽然没有冠以“哲学”之名,在此方面,中国的贡献也是极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