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初二的时候,回了一趟长乐。
长乐是个港口城市,但我的老家处于长乐的山区,看不见大海。
看不见大海的村落不方便做贸易,因此就穷。穷的地方通常没什么值得吹嘘的东西,因此宗庙里可以摆出来的就只剩下学霸了。
我的宗庙里供奉了几个进士,应该都是在村里寒窗苦读出来的,没有当上大官,一辈子最风光的时候,就是高考那一次。老了以后就留在京城做学术,有些运气好的,可以给王公贵族上几堂课,混一个太傅的称号吧。
我祖先的宗庙里确实东西不多,大概五六平方米的地方放排位,上面堆几个匾额,文物就基本是这些了。
左右的墙上没有祖先的故事,就找一些同姓氏名人的故事代替。我姓郑,因此左右的墙上有郑成功,还有郑和。
我记得郑和应该姓马,郑姓是赐给他的,而且郑和还是个太监。我想他也很差异,怎么莫名其妙就画在我们村的宗庙墙上。
宗庙目前的功能是老年人活动中心。大厅放了个电视,电视前摆满竹床。竹床可以斜躺着,有点像黑白照片里抽大烟躺的那种。
老人们愿意来宗庙里躺的不多,毕竟是冬天,有点冷。还是躺在家里舒服,除非要打麻将。
爱打麻将的人不怕冷,永远有几个会在宗庙的走廊处竖起一张麻将桌,哗啦啦推来推去的,玩的很开心。
我在想,在列祖列宗面前赌博是什么体验。祖先会保佑赢钱吗?还是对这些无聊的子孙感到无奈呢?
02
我每次回家都住爷爷家。爷爷在几年前过世了,只剩下奶奶。奶奶和三叔关系不好,双方虽然住一栋房子,但相互不交流。
爸爸对此很无奈。
今年,移民美国的二叔回来了。家里的气氛才缓和了一点。
二叔是个有名的中医,他在美国给很多人针灸拔罐,许多有钱人都相信他,崇拜他,认为有他在可以解决很多身体上的问题。
甚至有不少癌症患者都找我叔叔针灸拔罐。本来,这些癌症患者在肿瘤医院都被判了死刑,说只能活三个月,或者只能活半年。但在我叔叔这里针灸,他们看到了希望,本来病恹恹的,针灸了一段时间就精神很多,面色也红润了。
我个人不相信针灸,觉得是安慰剂效应。但叔叔是我的长辈,所以我从来不对此发表意见。
所以每当叔叔给我介绍博大精深的中医时,我都很惶恐,唯恐演技不好,惹得长辈不高兴。
其实我没那么排斥中医,只是自己不喜欢,因为中药通常特别难喝,针灸和拔罐看着也吓人。
但如果有人身体不好,非觉得针灸拔罐才能好,我肯定是不会拦着的。毕竟每个人有权力摆弄自己的身体,无论是穿耳洞,还是穿鼻环,都不应该阻止。
除非,你是骗子。
但我叔叔肯定不是骗子,他自己也相信中医。反倒是我如果给别人推荐中医,比如介绍别人到我叔叔这里看病,我就成了骗子了,因为我是不信中医的。
03
这一回到老家,正巧赶上戏台有戏班子演戏。
回想起小时候,我也在这里看过戏,一晃而过已经十多年了。
小时候戏台门口人满为患,有卖冰糖葫芦的,有卖扁肉混沌的。
我小时这两样东西都喜欢,奶奶会牵着我的手带我去看戏,途中没有路灯,要打着手电筒走几百米。
到了戏台门口,奶奶会拿一个超大的搪瓷杯子给我泡三碗扁肉,给我买一串糖葫芦。然后奶奶去看戏,我留在门口吃扁肉。
老家的扁肉像云一样,在汤里是飘的,汤勺搅一搅,它就四处跑。好不容易捉到一个扁肉捞起来,冒着热气,用嘴轻轻一吹就凉了。一口吞进去,咸咸的肉馅,滑滑的扁肉皮,一不小心就溜进喉咙里去。
可是今年我再去戏台哪里,就看不见扁肉了。取而代之的是手抓饼和甘蔗摊子。
这两样东西都很low,吃的人也少,完全入不了我的眼睛。
我带着女儿进了戏院,这个戏院是神祠改的,背后供着一堆的神仙,正面搭上戏台。
这次的戏是演某个丫头爱上了公子,公子把她肚子搞大,又不娶她,然后公子的妈妈把她赶出府衙,做了尼姑。
具体我没看完,就看到公子这个渣男优柔寡断的在哭。
我女儿还不到两岁,也不知道她看懂了没有。女儿眉头紧锁的样子好像是看懂了一样,我想抱她走都不肯。
真没有想到,女儿这么爱看戏。我小时候可不爱看戏,只愿意在门口吃扁肉。
04
农村的空气时好时不好,好的时候是因为刮来了山风,有青草溪流的味道。
不好的时候是因为拖拉机的尾气,和老农的二手烟。
农村并不比城市干净,因为农村人整体而言更喜欢随地吐痰和乱倒垃圾。
因为乱倒垃圾,山里就没有好景色了,到处都是塑料瓶和零食包装袋。
有时候你会看到垃圾填埋的地方,那里的垃圾很壮观。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腐烂的味道。
小时候很喜欢爬老家的山,但现在不喜欢了,因为山上铺了水泥路,供汽车开上去。爬山就是走水泥路,毫无乐趣。
我突然想起老家的灶台,可以烧火。小时候我可以在火焰前发一整天的呆。
但现在换成电磁炉了,在电磁炉面前发呆比较不自然。
我在长乐呆了两天就回家了,这个故乡有很多我怀念的东西,但它们一点点的在消失。不知道我老了,村里的人都不在了,我还会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