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真正的冬天来了。天冷得能冻掉下巴。满世界都白茫茫的,房前屋后,到处都是堆积而成的雪山。而屯子里的各条街道,由于人踩车压再加上太阳的照耀,光亮得像面镜子一样,调皮的打着哧溜滑往前走,胆小的,时时刻刻得担心会不会摔个仰巴叉或屁股墩儿。
每天早上,窗玻璃上都结了厚厚一层霜花,那是小冬子每天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件必做的事儿。她要好好欣赏那大自然赋予的神奇的图案。那霜花,有时候,像是森林,有时候,像是花海,有时候,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线条构成了更加纷繁复杂的图案,以小冬子此时的眼界,没办法形容那像什么,总之,仿佛是一个神奇的魔幻世界,有一只魔幻的手,引导她想象的翅膀飞向完全未知的领域。
常妈做好了早饭,便从灶坑里掏出烧得通红的柴炭,放进泥火盆里,端到炕上来。屋子里便瞬时有了暖和气儿,小冬子这才和小秋起来,穿衣服,叠被褥,洗脸吃饭。
她的日常生活还和往常一样,吃过饭就跑到当街上找小伙伴玩。如果天气太冷,就去谁家炕上歘嘎拉哈。她已经能很娴熟地玩这项游戏了。若不是特别冷,太阳金光闪闪地照在头顶上,把围脖和手套都戴好,凑上几个小伙伴儿,他们便一起到黄土坑的南沿上打哧溜滑儿。在那里,由大孩子们在雪后修起了一米宽,几十米长的一条滑道。那里的坡度最陡,也没有过多的树木遮挡,从顶上滑下去,会觉得耳边的风嗖嗖直响,怎是一个痛快了得。小冬子自己是不敢挑战那么长的滑道的,二有子提供的木头爬犁她也不敢坐。她唯一享受的,便是十几个小伙伴蹲成一列,一个抱着一个的腰,像一列小火车一样呼啸而去,那感觉才是真的棒。当然,有时候滑到中间失控了的话,那就是一个人仰马翻,一列人摔得是东一个西一个,或者一个压着一个,一个卷着一个的。这时候,从来不会有人指责或喊叫,耳边听到的全是发自肺腑的哈哈哈的笑声。这个时候,是一种有难同当的感觉,同时也是嬉戏的一部分。
当老梢儿的日子当然还是进行着的。有时候,小冬子这个老梢儿还会立功,在诸多丫头们都‘坏’了的情况下,一个人支撑大局,把一个歌谣唱完跳完,得到大家的夸奖。到了冬天,女孩子们就不咋跳皮筋了,一方面穿得笨重,腿抬不起来,另一方面,举皮筋的人还嫌冻手。白天的时候,除了打哧溜滑,女孩子都喜欢玩跳房子。用在学校捡回来到粉笔头画上复杂的格子,然后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用一只脚踢着口袋,按规则越过各个格子,不能越界,也不能踩线。这个游戏,几个人都能玩,人太少的时候,小冬子就不用当老梢儿了。这也是她比较擅长的游戏,并不比其它丫头玩得差。
女孩子们也会一起玩踢口袋。有几个大丫头踢得特别好,不但一次能踢上百个,还能变着花样踢。小冬子最不会踢口袋,所以从来也参与不进去。可是她也很想踢,没办法,常妈帮她想了个办法,把口袋上缝上一根绳子,自己提着绳子踢,这样,口袋就不会到处跑了。只是,别的女孩子们嫌她这种玩法太幼稚,根本没有人跟她玩。所以,每逢女孩子们组织踢口袋的时候,小冬子都只能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
冬日里最好玩的时候要算是晚上了,因而小冬子每天看完了窗上的霜花后都热烈地期盼晚上的到来。那个时候,晚上很少有电,家家的电灯几乎都成了摆设。天黑得也早,没啥特别的事儿,谁家也不愿意点灯熬油。因而,五点多钟的时候,家家的炕上便都铺上了被褥,摸着黑把必要的事情做了,鸡猪都吃饱了,上窝上圈了,大人们也就都脱巴脱巴上炕睡觉了。
小冬子们断断是不想这么早睡觉的,他们的好时候才刚刚到来。就着星星月亮的微光,几乎半屯子的孩子都聚在榆树底下,藏猫猫,钉钉子,总之,都是以跑为主的各项活动。忽啦啦地,突然就出现一大帮子人,连喊带叫地跑过去。又忽然,静得几乎没了一点动静。又有时候,他们什么也不玩,就是忽啦拉地一大群子人,从东跑到西,从南跑到北。个个跑得满身是汗,没一个人觉得冻脚冻耳朵。二有子仍然趿拉着露着脚根的破鞋,但他从来不觉得冻脚,跑得比谁都快。
小冬子的手和脚都生冻疮。每天晚上钻进被窝,着了热,手和脚便痒痒得抓心挠肝,半晌睡不着觉。早上起来,小手便肿得跟馒头一样,有几处还冻烂了结了疤。但这丝毫不影响她跟着小伙伴在外面疯跑的热情。对于这一点,她和常妈达成了共识。去年她哪里也没有去,乖乖地坐在炕头上,不是一样冻成馒头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