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霸王别姬》里,段小楼下放到福州劳动改造。在李碧华笔下,福州是穷僻的南蛮地,民以食为天,李碧华并没有用太多笔墨写福州是如何的穷僻,而是着重写了福州的饮食,虽寥寥200字不到,却将福州的饮食特点写了个通透,现摘录如下:
“闽菜样样都带点腥甜,吃不惯,但因为饥饿,渐渐就惯了。
家家是一张家禽票,十只定量蛋过年的。拿着木棒,拼命敲打艰辛轮候买来的一块猪肉,打得粉烂,和入面粉,制成皮子,包蔬菜吃,叫作‘肉燕’。真奇怪。那么困难才得到的肉,还不快吃,反而打烂,浪费工夫。小楼就是过这样的活。岁月流曳,配给的一些‘鸡老酒’,红似琥珀,带点苦味。它是用一只活鸡,挂在酒中,等鸡肉、骨都融化以后,才开坛来饮。因人穷,这鸡,都舍不得吃,留着,留着,再酿一次。就淡然了”。
李碧华所写的鸡老酒,我来福州工作、生活10年了,从没见过、更没吃过。我倒是知道广东佛山有一种酿酒的方法和“鸡老酒”类似:在酿酒的时候把煮熟的肥猪肉放在里面,让猪油进入酒里面。经过好几年的发酵得到一种特别的香气,有人觉得和豆豉类似因此得名豉香型。据说风味非常独特,酒的名称叫做“玉冰烧”。
至于《霸王别姬》里所说的“肉燕”,又叫“太平燕”。福州人逢年过节,婚丧喜庆,亲友聚别,必吃“太平燕”,即取其“太平”“平安”之吉利,故“无燕不成宴,无燕不成年”。只不过李碧华所写的“把猪肉打成肉泥、做成皮,用来包蔬菜吃”的做法,与如今肉燕的做法有个很大的不同:现在的肉燕把猪肉打成肉泥、做成皮,仍然用来包肉吃,类似于馄饨,所以有人把肉燕喊做“肉包肉”。
至于味道呢,我觉得很不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买些回来,放冰箱里做早餐和宵夜。
但一些外地朋友并不觉得有多惊艳,我河北老家的亲戚来到福州,我请他们吃福州本土老字号的正宗肉燕,他们吃了几个后扑哧一笑:跟咱北方的带汤饺子差不多嘛。
李碧华所写的“闽菜样样都带点腥甜”,可谓一语中的。闽菜的评判标准是够不够鲜甜、够不够清淡。福州人做菜可谓无糖不欢,鱼、虾、螃蟹、海蛎等等,就连苦螺乃至苦瓜,都会放糖。老一辈人做鱼汤,只需要老三样:鱼、水、糖。而许多福州主妇经常煮给家人吃的“红鲟煨桂圆”,也就是煮青蟹,配料却是糖与桂圆。据说更有甚者用荔枝蘸白糖、蜂蜜吃。
在福州,每逢吉辰喜宴,芋泥多作为压轴菜品推出。芋泥制作过程并不复杂:将芋头去皮切块,蒸45分钟,碾成泥后加入猪油搅拌。敲黑板:在搅拌的过程中放入大量白糖,复蒸一刻钟——白糖,才是这道菜的精髓。
在福州,有“缺钱不缺甜,缺甜易发癫”的说法。福州菜为何偏好放糖?为何鲜甜、清淡?答案五花八门。比较科学的说法是:福州菜的原料多取自山珍海味,所以用糖以驱除腥膻;用醋实现爽口开胃,适合破解福州闷热潮湿的气候;至于清淡,则是为了保存本味和鲜味。
另外,在福州,想吃一顿既让口舌欢喜又让肚子熨贴的早餐,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福州的早餐品类着实乏善可陈!
以锅边糊为例:距今已有400多年的历史。做法非常简单:用大米加清水磨成浓浆,均匀摊在锅边,半熟后铲入汤中,加芹菜、葱、虾米、花蛤等。
老福州对锅边糊情有独钟,我却始终不太感冒,因为即使配以油条、蛎饼等,仍然有吃不饱的感觉,过一两个小时便饥肠辘辘。
不管是沙县小吃、尚干还是“阿肥发”的拌面,口味都比较单一,除了花生酱就是葱油。清口清汤的拌面倒是可以加入牛肚、罗汉肉、大肠头等配菜,味道略丰富,但奇怪的是牛肚、罗汉肉等往往嚼不动:入口后,颇似心不甘情不愿的小媳妇,扭扭捏捏不肯“就范”。当然,“捞化”里面的牛肚、大小肠等,十有八九也是不太嚼得动的。
像我这样为生活奔波的糙人,比较头疼福州的早餐:味道是不是吃得习惯先放在一边,关键是没有比较扛饿的。每每到了10点多钟,就要先吃点坚果、小点心垫吧垫吧,才能撑到午饭。
福州号称“有福之州”,福州人有些小傲娇地说自己是“有福之人”,在福州生活10年了,我渐渐适应了福州的气候、饮食,领略到了闽菜的妙处,觉得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也学会了说“七溜八溜,不离虎纠”。
蔡澜的美食观是:美食往往都是从牺牲一点点健康开始的。对此我比较认同,福州人的身材普遍不错,应该多少得益于饮食比较清淡。即使牺牲一些舌尖上的欢喜,有利于好身材和健康,也就值了!
但是我有位内蒙古亲戚的儿子小浩,却跟我恰好相反:小伙子从小在内蒙古吃牛羊肉长大,因为喜欢大海选择来福州读大学,但半年时间瘦了10多斤,一咬牙,选择退学、复读:我宁愿回到内蒙古,大快朵颐吃成一头幸福的肥猪!
哈哈,由他去吧,我们只管在有福之州,做个有福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