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新闻稿写于2014年8月,当年当月28日见诸兰州晚报,原题“魏周林”们之后再无“农民”?我是写作者,主人公是我姑舅哥。今日再发简书,主要目的是打广告!农民种桃卖桃不易,桃子很快上市了,皋兰的亲们,我姑舅哥的桃子绝对好,路过的时候多买上些。兰州的朋友们,要预订找我!
离开土地,农民还算不算农民,抛弃农民,土地还算不算土地?“魏周林”们之后,几乎再没有年轻人像父辈一样守着土地为生,而魏周林更不愿意自己的孩子们留在农村种地。他们会是最后一辈真正种地的农民吗?答案也许是,但似乎谁也无力改变,只能笼统地相信,农业一定还在……
1 钉在土地上的“体育生”
皋兰县城,县医院门口向南,一段路的边上,全是各类摊点,魏周林在这里“抢占”了一个好位置,他将桃子按大小分开,大的4元一斤,小一些的10元3斤。人多的时候,他坐在那里热情招呼,没有主顾的时候,他赶紧扒着大篮子的边,埋头打个盹。在马路转角的横道上,他的妻子也和他守着同样的摊子—从7月到9月,每一年,每一天。
“桃子怎么卖?”听到问询,刚还在打盹的魏周林猛然抬起头,刚要报价,却发现摊子前站着的是自己在兰州工作的姑舅兄弟(表弟)。两个人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要说的话还是很多,当魏周林告诉表弟自己这些日子“每天都有2000多的收入”时,城里工作的姑舅兄弟注意到这个在县城卖桃子的姑舅哥,此刻笑得十分舒展,但额头的皱纹却因此愈发地密了,而且身上似乎有一层永远也弹不掉的灰土和疲惫。
两个人生活的轨道曾经并行。1990年,他们曾同时在皋兰一中就读。魏周林文化课成绩一般,把跳出农门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长项—体育上。那时候,他的身影多出现在学校操场上,跳高、跳远、跨栏、短跑、铅球……这些都是他所擅长的,动作标准而矫健,个子高出姑舅兄弟一头的他,人也有些“小帅”。可现在,因为有些佝偻,反而低了弟弟一头,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很难让人把他与当年意气风发的体育生联系起来。当年,魏周林的理想是考个师大或者师专的体育系,将来回乡当个体育老师。可直到姑舅兄弟中专毕业上了班,他还在复读。前2次,都是文化课成绩不上线,第3次,他甚至连体育专业成绩也没有过,他认为是其他考生找了关系打了招呼,将成绩“人为”提高,而将他硬生生地“挤”了下来。
不管怎样,他死了心,回家老老实实当了农民。
皋兰县曾是全国有名的干旱县,可什川镇因为地处黄河岸边,滋养了著名的万亩古梨园。苹果、梨、桃……各种果树就是这里农民的庄稼,世世代代靠此为生,他们管果园叫做“高田”。种“高田”远比种麦子和其他作物辛苦,而且技术性强,但收益同样也很高,只要家里有地,什川农民的收入就不会低。
有亲戚进城生活,把3亩承包地“借”给魏周林耕种,这使他有了足够的生产资本。“正因为种地收益高,也就没想着出去打工。”魏周林娶妻生子,地里的桃树换了几茬,20年的光阴在变,生活在变,他的“高田”越务越精,桃树成了他最主要的“摇钱树”,每年可观的收入也让他死心塌地把自己钉在了土地上。
1969年出生,魏周林今年45岁,种地20多年。
2“多眯5分钟”的小小奢求
为了有更多时间售卖,不使自己“忙的时候忙死,闲的时候闲死”,魏周林很聪明地按早、中、晚熟将桃树分多个品种栽种。这样,从每年7月份开始,不同品种的桃子依次成熟上市,他的桃子分批分次,一直能卖到9月中下旬。
这些日子,是他一年当中最忙、也最快乐的日子。他和妻子的每一天,基本都是从凌晨2点多开始的。
2点多起床、收拾筐子篮子,发动三马子,走五、六里山路到桃树园,一口气不敢歇,两口子跳下车就开始头戴矿灯,摘桃、装篮,一大篮桃子装满差不多有90公斤以上,两个人一前一后,用一根扁担抬出桃园装车。桃树枝很低,常常要弓着腰才能行走,魏周林告诉表弟自己的腰就是这么被压弯的。差不多每一天,两个人都要摘够六、七大篮才行,“桃子一天不摘都不行,稍稍熟得过一些,就会成为跌果,真的赔不起!”装车后,两人开车立马赶到县城售卖,因为必须要抢到早上8点以前的早市,错过了这一拨售卖黄金时间段,一天的桃子就极有可能卖不完。
为了卖得更快一些,魏周林和妻子各摆了一个摊子,各卖各的,各顾各的。“街上人少的时候,就匆匆去吃个饭、上个厕所或者打个宝贵的盹儿,好在县城认识的人多,总有人能帮着瞅一眼摊子。”魏周林说这也是他宁可在县城也不愿意去省城的一个原因,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省城的城管管得严,找一个好一点的摊子并不容易。一般情况下,晚上8点以后,当天的桃子才能卖完。县城离什川镇有18公里左右的路程,魏周林两口子收拾好摊子,匆匆赶回家差不多就快9点了。
从上初中一年级,魏周林的大女儿就开始给家里人做饭,照顾弟弟妹妹。“只要是熟的就行”这是魏周林对女儿饭菜质量唯一的要求。吃完饭,收拾洗一下,睡觉时差不多又快夜里10点了。4个多小时后,又是新一天的轮回,每到凌晨叫妻子起床时,她常会迷迷糊糊地说:“你先去发动车,我再眯5分钟……”每天都是这样,不管天晴天阴,甚至是绵绵的小雨,他们都要冒雨摘桃卖桃。
3无地可种以及无人种地
和他忠诚于土地不一样,几个姑舅兄弟姐妹,有全家到县城做小生意的,也有进省城跑出租车的;和他一起高考落榜的同学,有很多并没有被土地拴住,有的学了电工,在各个建筑工地承包电器项目,有的专业跑黑车,还有的也不知道在城市里干些什么……
总之,外出打工、做小生意,工作好找,收入也都不错,相比之下,种地苦、累不说,而且收益还不稳。风险不仅来自于冰雹、霜冻等各种自然灾害,而且还来自于市场。像今年,菜花的价格跌至冰点,菜农基本上一年白干,还赔上了种子、肥料……好在什川镇以果树为主,这方面的影响相对少一些
尽管这样,魏周林还是渐渐发现,身边老老实实种地的农民越来越少、越来越老了。田地里已经很少见到比他更年轻的人。除了大学,现在高职、技校很多,只要孩子想上,就有学上,都一个两个孩子,家里也肯定会供。就算是初中、高中毕业不再读书,年轻人也不愿意在地里下苦。在什川镇有一句新编的顺口溜颇为流行,“炕上睡的是年轻的,地里苦的是腰弓的!”如果年轻人还在种地,基本上会成为一个“笑话”,人们会说,“年轻轻地不出去,还种地,没一点出息”
魏周林说:“年轻小伙子要是老老实实在家种地,娶个媳妇都难。姑娘们大多也出去打工,上学,都在外面自己谈了对象,眼界宽了,怎么可能看得上窝在农村的年轻人。”他说的没错儿,现在农村光棍现象十分普遍。留在家里种地找不到老婆,年轻人大多不愿意留在农村,留在农村的就更难找到媳妇—这基本上又是一个小的恶性循环。
去年,魏周林将父母分给自己的土屋扒掉,盖起了一栋二层的小洋楼,这花尽了他这些年所有的积蓄。新屋落成时,前去恭贺的表弟问他“是为了将来给儿子娶媳妇吗?”魏周林回答他:“才不要让我儿子留在农村呢,我一定要把我的孩子们全供出去,绝对不会让他们再和我一样种地受苦!”实际上,盖楼不光是为了气派。什川由乡改镇,而且这几年也有了房地产开发。“听说我们这一片全做了规划,将来都要折迁!”魏周林和他的邻居们一样,盖了房子也有等着多拿拆迁款的意思。
现在能多拿些是一些,魏周林害怕自己将来无地可种。而他城里的表弟,所担心的完全和他相反:这些良田将来是否无人可种!因为他每次回老家,在村里看不到几个年轻人,只看到更多撂荒的土地。
写于2014年8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