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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零年六月三日晚,有志被几个社会上的同龄人追着打着一路跑到了梅家巷的一栋二层小楼下,这房子的二楼住着的是他爸的前妻,他的母亲,二楼灯亮着,他正犹豫着要敲门。
“继续跑噻,你妈卖批的。”
一个桀骜稚嫩的声音在巷子里响动,三个影子立在路口,一人走到旁边电线杆下捡了块石头,一齐朝他奔了过来。
“妈。”他朝着楼上大喊一声,三人心中一惊,停下脚步。
“妈,开哈门,妈。”(哈:下)
三人看了一眼楼上的灯光,窗帘后面有人的影子在动,其中一个说了句:“你妈的不要让老子逮到你。”随即各作了一个凶狠的表情后转过身走了。
他摸了摸耳垂,手一捏,察觉到该是流了不少血,打的时候没感到疼,跑的时候没注意到血已顺着脸流到脖子了,看一眼楼上,凝神细听,电视仍响着,没有人下楼的脚步,当是母亲没有听到他的喊声,心想这样也好,把衣服撸了起来,佝着身子用衣服的内侧擦了擦脸上的血,拍拍灰,揉揉腿上刚被踢肿的地方,抬腿悄悄走到路口,藏在电线杆后面,确定那三人已经走了,这才走出巷子,到大街上。
昏黄的灯下围着一团团飞蛾,穿着白色背心的老头缓缓跑过,几个小孩滑着滑板风一阵也过去了,大着肚子的女人推着婴儿车在马路边筹措,过往车的喇叭还是不停响,手机店里播放的音乐是张芸京的《偏爱》。他走路姿势缓而慢,比蹒跚的老人快一些,又与少年急切的脚步不同,他总带着忧愁走路,眉头微皱,黝黑的印堂间散着三条小缝,眼珠不停转,向四处打量,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他在找寻哪里有机会偷的自行车,老人守着的小卖部有无顺烟的机会,间或是一个可以蜷缩着睡觉的角落——眼睛是小偷的眼睛,身子是少年的身子,这年他十岁。
黄杨大街的尽头是梅河广场,一排整齐的居民楼立在广场东边,居民楼后面是一堆等待拆迁的老房子,梅河 在后面流,十分钟前,他便是从老房子中间的一家游戏厅被人追着打到梅家巷,拍拍裤兜里叮当响的游戏币,估摸着差不多能换五块钱,自己却是不敢回去了,那三人都是那里的常客,想着该怎么办,忽的眼睛一亮,跑过马路,穿进一条小巷,左拐右拐,来到一栋三层小楼前。
“老二,老二。”
老二听到声音,就知道是他,心一下活络起来,看一眼刚骂完他的母亲,不顾母亲的白眼,忙放下电视遥控板,开门,有志站在窗下台阶上,身子藏在路灯照不到的黑暗地方,见是老二,才把头往灯下探了探。
“孃孃带屋没得?”照例先是小声的问这一句,老二点点头,问道:“你又跑出来了?”
他只笑笑,老二一下便懂了,他接着又说:“走,出去耍。”
“走哪点去。”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游戏币,老二顿时眼睛一亮。
“等我哈,我去跟我妈说声。”说着跑进屋,一边换鞋一边跟母亲说出去玩一下。
“早点回来。”
有志在窗边听着这语气严厉却尽显宽容的声音,心中想到刚才没有听到他喊声的母亲,不自觉瞥瞥嘴,又想她可能是不在家,即或在家,听到他的喊声,又该是一顿骂,父母离婚,母亲改嫁后,再没有打过他,他尚不能完全想明白这像账本一样的道理,暗自琢磨今晚该住老二家还是换了钱去网吧。
他同老二踏上梅河广场时,广场舞的音乐依然响着,跳舞的人十年如一日,今天穿红色的衣服放流行DJ音乐,明天穿苗族服装打鼓摇扇,人总是那些人,谁是新加入的,谁前不久死了,照例是常挂在嘴边,各人心头清楚,尽外人看来人却总是那么些人。常有滑滑板溜冰的少年冲撞了他们的阵形,人没摔着,则是一顿咒骂,磕了碰了,又都围过来关心,广场极大,有了老人和小孩,卖气球的,套圈的,推着冰箱卖冰水的,全都围在这广场上来了,笑声,孩子哭闹声,音乐声,匆匆跑过的一群少年混混,永远一副热闹景象,保留到每一个梅河县人心上。
中央两个大雕像,一男一女穿苗族服装手拿扇子跳舞样子,当地一些青年混混戏称为“狗男女”。有志和老二穿过狗男女雕像,径直到了居民楼后的老巷子里,转过一个拐角,一道卷帘门旁边开了个小门,用帘子挡着,到这世界一下安静了,两人站在路口,能听见帘子后面依稀传来的敲击键盘声同游戏币哗哗响声。
“你进去转一圈,然后假装耍两哈把钱换了,我们去梅家巷耍。”有志说着,一下瞧见广场那边走来两个人,身形有些像打他的那几个,连忙把身子往后一退,躲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脸。
“要的。”老二接过有志手里的一捧游戏币,塞在裤兜里,朝游戏厅走了去,掀帘子进来,两排摇杆游戏机整齐挨墙摆着,老板老姚坐柜台拿着盒子码币,旁边两台老虎机围满了人,靠门一台正哗哗往外吐着币,被人围着坐着的黄毛少年叼着烟瞥他一眼,他立时把头低了低,装成找人样子往里走,找了一台空闲的位置坐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币投进去,选中拳皇97,又无意看了一眼老虎机那群人,发现那黄毛同身后几人都正看着他,在说些什么,他顿时心惊,黄毛外号浪仔,年龄十三四岁,是梅江广场有点名的小混混,早早辍学,身上随时都带着刀子匕首之类的东西。老二曾目睹过两个与他同岁人被这人抢过钱。他们该是看到我从口袋里拿币了,他心想,把目光收回,手上不停摇动着手杆,虚汗开始往外冒,一把游戏没完,余光瞟到浪仔几人朝他走了过来。
“也,耍大蛇呀。”一人把手按到他的肩膀上,浪仔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借点钱给我买币耍哈噻。”他把目光移到浪仔脸上,头发打了发胶,高高蓬起,一道斜刘海遮住右眼,面容清澈,没有青春痘,笑着,有点小帅。
“我没得钱,哥。”老二回了句,又转过头继续打游戏。
“为,借点钱我买点币耍嘛,明天就还你。”人总是意味深长笑着,语气是商量的语气。
“真没得钱哥,你去找别个嘛。”说罢把眼睛向四周一瞟,老虎机旁也有人在看他,跑是跑不了了。
“走,我们出去说。”耐心耗尽,浪仔收起笑脸,两人一左一右搂着他的脖子就往外走,老二仍不停哀求着:“哥我真没得钱。”走过柜台时,寄希望于老姚能帮他,故意把声音说大了一些,老姚只是把玩头一抬,一低,手中心中数着的游戏币丝毫未乱。
“嘴巴闭到。”
一个尖尖的东西顶住他的腰,只得跟着走,寄希望于有志不要被他们看见,赶快去广场边上找执勤的警察。哪知出了门来,先前有志站的黑暗地方,哪还有半个人影,扫视四周,广场上人声鼎沸,前边理发店门站着几个男女青年,看着他被两人挟着走向小巷深处,只把目光停留得稍微久一点,又自顾自说笑打闹起来,小巷无灯,两边小楼上有一家人电视响着,刀尖没再顶着他的腰,心子却不停打着颤。
“晓得这个是啥子塞。”
浪仔把小刀拿在手上,放到他的面前晃了晃。
“小鹏,摸。”
叫小鹏那人就去摸他的裤兜,摸到那一把游戏币,他连忙捂住裤兜。
“哥,这个没是我的,我真没得钱,你去找别个嘛。”
“放开。”
“信不信老子杀你两刀。”
“听到没得。”
看着两人有说有笑走进游戏厅,老二心中的委屈憋不住了,先是哭一阵,最后不知想到什么,止住抽泣,把鼻涕眼泪擦到手上,小嘴一撅,气昂昂地便向那警察岗亭走。
当他带着警察踏进游戏厅时,浪仔小鹏正排坐着打拳皇,两人面对警察时的模样,也如他在刀子面前一般。天上有雨点在掉了,广场上的音乐一下停住,在雨下起来之前热闹消失殆尽,有贪玩的小孩抱了滑板在雨中跑,街口两辆车碰在一起,车流被截住,行人穿街过河,浪仔小鹏被罚站在雨中,手背在身后,打发胶的头发垮了下来,把半边脸遮住,桀骜不存,只是不再笑,把头低着不知想些什么。这天晚上老二被抢劫五块钱同五块钱的游戏币,一个年轻警察把他送到家门口,并未告知他的母亲。看着年轻警察的影子消失在那昏黄的路灯下,他的身子里忽然升起一股暖流,只是以后那游戏厅却是不敢轻易再去,进屋来,他母亲睡眼惺忪地坐沙发上看电视,见他回来,开了灯,问:“耍饿没得,去给你煮碗面吃。”
夜了,他鼓着肚子躺床上,雨声越来越大,间响的雷声把整个梅县笼罩,空气中水的味道开始弥漫,他翻过身子,抱紧熊娃娃,想到有志,想他去了哪里,是不是回家了?又或者去网吧包夜?该不会躲在一个角落里蜷缩淋雨?他希望有志回家了,尽管可能被他爸揍一顿,也好过在外面淋雨,想象有志频繁离家出走在外漂泊睡大街的日子,每次出来玩,到天黑,叫他回家,他总笑着答应,然后人就消失,接着就是老师同他爸爸的电话打到家来,几天后,又或一个星期,一个月,人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回家被打骂一顿,回去上学,筹谋着下一次离家出走。老二不知道有志,不知他的倔强,坚强同自卑从何而来,只是今天这件事有志让他有些失望,他想着,想着,想着以后不能再去老姚家,可以去梅家巷那家游戏厅,想着有些害怕,若是再碰到牛仔?想到警察,他安睡了,雷雨却还不歇。
雨大了,有志蹲在城郊一户人家楼下,他用手捏着衣角,拧成一团,暗黄色的水滴成一团,松了手,让衣服挨近肚子,心中感到一丝暖意。又去挠头发,虽有些长却还未到可以像女人一般拧的程度,只好把身子缩着,两手环臂抱住,蹲了已近十分钟了,脚开始发麻,雨却还不见小,他要到一个废弃的老木头房子里去结束这难捱的一天,那房子的主人是另一同班同学老黑的爷爷,他同老黑到这房子捕鸟时,一眼就相中了房梁下的二层隔间,白天趁没人偷偷绑一根绳子在柱子旁,晚上就可以偷偷爬上去睡觉。风开始不停地刮,他想起那小隔间里发霉的如同死人盖的棉被,强忍着脚麻站了起来,靠墙缓了会儿,才迈着步子踏进雨中,天很黑,只远处几户人家还有灯亮着,路滑雨急,他忐忑地想着那只狼狗应该不会闻见他的味道,脚步又不自觉放缓了,恐惧把寒冷埋在心灵深处,再一次无声在雨中把泪流了。
衣服鞋子全脱在一旁,被子把整个身子裹住,风从堂屋旋到脸上,只得把头缩进被子,闻到湿润的死猪似的味,身子慢慢暖了起来,开始想着明天偷偷回一趟家换衣服,又想好一个搪塞老二的理由,就说被一个表舅抓回家了?衣服都换了,他肯定会相信,老姚家是不能再去,要不然回尤水镇找爷爷,再偷一辆自行车卖了钱去网吧待着,想着,突然饿了,舔舔嘴唇,一股苦味,他一天没吃饭了,有老鼠在房梁上爬。
第二天一早,天放了晴,他揉揉双眼,撑起身子,向外望去,三两只麻雀在院坝度步觅食,小路上走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身后跟了只小黄狗,转上院坝,小狗就去追那麻雀,麻雀先是跳到一旁,见狗还不放过,就齐齐扇动翅膀,隐去树丛间不见了。他把头压低,从缝隙间看那老人,白色背心同棕色短裤,虽拄着拐杖身子骨却很硬朗,一阵穿堂风从竹林中打过来,也不低眉也不打颤,正当时,那一双发白的眼眸一下朝他射了过去,“咔嚓一声”。他倒了下去,手肘打在木板上。
“咦,那个背时仔仔带上头。”
脸霎时红了,心蹦蹦地跳,不敢再起身去看,只听见那老人的脚步转到后阳沟来,瞅见了他的绳子,又喊。
“背时仔仔快下来,哪个喊你到这来的,两棒棒敲死你。”
这语气俨然一副主人家的神气,怕不是老黑爷爷,他心想完了,下去说不定这老人如何处置他,跑又跑不脱。最后任着那优柔寡断地性子硬生生挺了十分钟,到哪老人说着要喊人来才顶着一张通红的脸爬下楼,脚一落地,就是一拐杖打到腿上来。
“你是哪家的。”
话语中不乏严厉,一副活脱脱固执老头模样,见他不搭话,两步上前,又是一拐杖,打得手臂发麻,神色一暗,忙借住空当,两步作三步跃到拐角,头也不回地朝着竹林中奔去。
附近一应地形皆已在终日游荡中无比熟络,到后从一处草丛中钻出,脸上被划拉出一道小小的口,跺跺脚,出了小路,转到马路上,见太阳斜射在对面人家的楼顶,凉风漫漫,打一个冷颤,沿马路朝着家的方向赶。
他来到梅河广场西边的一片城中村,钻进胡同,拐到一栋三层小楼的侧门边,先把身子靠在墙边,看三楼的小窗关着,还不放心,又把耳朵立着,有人经过过,就忙装着找不到钥匙模样。待人走开,才蹲在门边,从旁边的土堆里抠出两把钥匙。开门进来,一辆自行车斜在楼道边,楼梯黑沉,轻轻带上门,把那点可怜的光关在门外,靠着墙边,悄悄往上挪着身子,上到二楼,右边门内传来一妇人训斥小孩声音,吵得二楼到三楼的灯亮了,这才加快脚步,到了三楼,左边门前的一堆垃圾吸引了他的目光。
该不会还在家?
又爬在门上,听了好一会儿,确定里面没人的响动。才从兜里摸出钥匙,开门进来,两处房门关着,一点微光从厨房铺进客厅,大方块电视用布遮着,木沙发对面摆着,一个枕头倒在地上,桌子旁边垃圾桶里装满了被捏扁的啤酒瓶,瓜子花生到处都是。
他把门轻轻关上。
“辛有志。”
门内传来的声音让他心头一紧。
“哎。”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声,走到那门前,等待着可能到来的打骂。
“你啊床铺枕头下头有二十块钱,国人拿去买饭吃,晚上莫出去了,去你表舅家吃饭。”
“好。”他答应了一声,声音大了些,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一张带着漩涡的小小笑脸藏在黑暗中。
走进自己的房间,先把枕头下的二十块摸了出来,放在一边,脱下一身衣裳,只觉得饿,索性澡也不洗,换上干净衣服就出了门去。到小巷口摊子上点了一大碗面条,三两下灌进肚子,又叫老板拿上一瓶冰红茶,心满意足地往家走。
到家门口,正想掏出钥匙开门,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你仔一天斗在外头跑,你不怕安。”
“怕啥子,他饿了管晓得往他妈啊点走。”
“你也是心大。”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管不住啊。”
“哎。”女人没有接话,男人自顾叹息了一声。
“早晓得当初让他跟他妈就好了,现在没得法了。”
他感到眼眶热了,转身下楼,脚步轻而缓,出了大门开始急走,一直走到梅河边四下无人的角落里,日头正盛,远处有人垂钓,他把头低着,蹲下身来,眼眶通红盯着被雨染黄的梅河,直至太阳高起,钓鱼人消失不见,他仿佛想明白了一点事情,随即离开梅河,走到梅河广场上的一家两元店,买了一把小刀。
两天后,他骑着一辆展新的自行车来到老二家门前。
“哪来的?”老二的眼神不言而喻。
“我爸爸给我买的。”他笑着,脸上流露着少年人的得意与自豪。
“走去找老黑耍。”
老二的话让他难为起来。
“不去,不找他,我们去耍。”
“为啥子,我还想下河去洗澡勒。”
“你不管嘛,我不想去他们那里,我们两个去洗嘛。”
“要的嘛,快让我骑下,可以换挡的?”
“嗯。”他点点头,下了车,让老二坐了上去,自己上了后座,两人一骑朝着梅河骑去。
“去老鸦岩洗不?”老二扯着嗓子问道。
“都可以,走嘛。”
“你那天去哪点了,我他妈遭浪仔他们抢了。”
“啊?”他装成惊讶的样子。
“你刚进去我就遭我一个表舅逮到了,他就从那后面吃饭出来。”
“老子后面找警察帮他们两个都抓了。”
一些可能的龌龊在两人的欢笑声走远,他们一个接着一个从老鸦岩上跳入水中,作各种姿势,秤砣落水,观音坐莲,后空翻,浮水走过一整条河,又比赛谁先游回,探究梅河的深度,最大的鱼有多大,还共同假定一个理想。
“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要买个皮划艇。”
“我也是。”
待到各把气力用尽,才缓缓靠岸,坐在草坪上,任太阳把身上水渍晒干,把脸也晒得黑黑的,这才穿上衣服,拖着一身疲倦回到老二家,见老二母亲不在家,往床上一趟,各睡了一个美美的觉,到天边变黄,热闹从各处巷子里朝梅河广场汇集。老二母亲打来电话,让他自己煮面吃,于是两人就一同到厨房煮上一锅面,打满满一勺臊子,一勺辣椒油,把肚子装满。
饿了吃,吃饱了玩,玩累了睡,老二突然又是眼睛一眨,说:“走去打游戏。”
“老姚家?”他问道。
老二皱皱眉,说:“万一又碰到浪仔他们了勒?”
“怕是不得哦,才遭抓浪快就放出来了,不是最少拘留七天嘛。”他用不知从哪听来的法律知识讲解给老二听。见老二还犹豫,又说:“走嘛,不怕,肯定还没出来,我身上还有二十块钱,我们去砸子。”(砸子:打老虎机)
“走,再碰到他就再报警,怕个锤子。”老二给自己打了打气。
依然是热闹的人潮,喋喋不休的音乐,路过那岗亭时,老二瞥向里面正执勤的警察,认出坐电脑前的便是送他回家的那个,连忙指给有志看。
“就是那个警察送我回去的,浪仔他们在我们面前牛批得很,那天去抓他们的时候,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望向那警察,只轻轻笑了一下,又把目光投向远处,赶到老姚家游戏厅时,见门口蹲着三个青年,凑近一瞧,有两个正是两人刚刚讨论到的浪仔同小鹏,还有一个光头,看上去十五六岁模样。顿时都不作声了,硬着头皮走进老姚家,老姚依然坐柜台,抬眼便认出了老二,直盯着望,眼神似有深意,但不搭话,两人早已没有玩的心思,也不买币,直往里走。
“咋个办,我操,他们肯定看到我了。”走到最里边的厕所边,老二便极害怕地说,这游戏厅也无后门,两人相当于被堵住了。
“没事,不急,等下他们进来我们就不出去,不信他们敢把我们怎么样。”
说着,小鹏掀开帘子首先走了进来,后面两人跟着,那眼神已把老二盯得心底发痒,有志不自觉捏紧了裤兜的小刀。
“国人出来还是我拉你出去。”他不再笑了,眼神让老二确信今天可能真会被捅两刀,老二只把脸皱着不说话。
“走,出去。”说着两人就去拉老二,老二死抓着游戏厅不放手。
“你还记得到我不,今天也一路把账算了。”拉着又朝有志说道。
“老子今天斗不出去你要咋个样嘛。”
他把手藏在裤兜里,神色的凶狠是老二从未见过的,小鹏浪仔顿时愣了一下,后面的光头眼睛一亮,冲过来就是一脚,直把他踢翻在地,撞倒一排塑料凳子,拉着老二的手突然松掉,一阵脚踏声逼停了所有的喧哗,塑料凳子的碎片到处飞,老二愣在原地,直到老姚过来拉开三人,只见有志蜷缩在地上,右手护头,左手仍然伸在裤兜里。
三人打完就朝外走去。老二正想去扶他,只见他不作声站了起来,头上的血流到额头,被树枝刮的伤口业也已破开。
一刀,两刀,三刀。他不是用捅的,每一刀都朝着小鹏和浪仔的头插,走在最前面的光头反应过来后,先是一脚踢开他,也一下从兜里掏出一把匕首。
他急欲又上去反击,直直与光头对冲过去,那匕首深深插进肚子里,而他的小刀卷了刃,光头又是一脚,把他踢倒在地,扶住另外两人就往外跑。
“小志,走,去医院。”
“不去。”
“走嘛,先去医院,我去给我妈打电话,没得事的。”
“不去,我要回我妈那去。”
“走嘛去医院,我求你了,你妈电话好多我给她打电话。”
两人到后竟哭着喊着一路到了梅家巷的那栋二层小楼内。
“开门,孃孃,开门。”老二不停敲打着房门,二楼灯亮着,很快有人下楼的脚步,他背靠在墙上,血在黑夜里变乌。
“你们找哪个,带喊啥子。”
一个男人开了门,老二看向有志。
“叔叔我们找他妈,就是他妈住在这二楼的,他叫辛有志,你认识不?”
“认不到。”
“小志。”
“匡”一声。对面的房门开了,出来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孩,门后又跑出一个男孩,他手摇指着,又放下,轻喊着。
“妈。”
二零二二年五月甘六
“小志,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