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十五玥
文章根据事实改编,阅读不便之处敬请谅解。
01
下雪是北方富有磁性的声音,默默无闻的演奏一曲冬季赞歌,万物萧索,天地冰凉的空旷感又形成强烈的视觉差异。
我成长在北方,却更加喜欢南方的小镇和那里独特的风景,水草丰盈如花、天际蔚蓝如画。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的血液里不仅有父亲的粗狂,更加有母亲的柔软。
02
上学开始,我就深深明白一个事实,你被人欺负是因为自己的无能和不够强大。
母亲永远不会在父亲面前说一个不字,好似男人天生应该支配整个家庭的所有权利。女人永远在一个弱势地位去苟且,然后殷勤的相夫教子。
年龄段的限制只能在心里埋下深深的疑问,我曾问过母亲,为什么对父亲百依百顺,为什么在父亲面前低声下气,为什么在父亲每次喝醉酒发酒疯时候,还是去给他清理他难闻的呕吐物。
母亲曾告诉过我答案,“你年龄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我心里听到这回答时,我觉得我找到了答案,是他们从不相爱,母亲一味地顺从都是无能的表现。
所以,我不能表现出来自己软弱无能,从小我就是镇上有名的混混,上学从不让别人欺负自己,还能罩着别人,这种自我感觉良好会在青春里跳很久。年轻时候的行为多少带有一丝的快意恩仇,自己虽然打架为生,但是金庸群侠传却总是爱不释手,其中英雄人物如数家珍,一个心中没有武侠的混混不算一个好混混,他们跟我一起打架可能也喜欢我在闲暇之余,带他们进入另一个未知的武侠世界。
03
母亲被父亲打的时候,多少还有对母亲有心痛和爱的感觉。当我在外面打架闯祸了,被父亲吊起来毒打时候,不自觉的对母亲充满了恨意,恨母亲的退让和隐忍才让父亲可以为所欲为,恨母亲的袖手旁观。有时候这种情感多少是对父亲恨意的转移,你无法想象自己对整个家庭成员的复杂感受,那是你溺水窒息后的延长线,一直动荡不安的穿着那几年光阴,把你拉扯的体无完肤。
好像自己什么感情都没有,又好像自己拥有无数的感情。
慢慢长大以后,自己当面对母亲说过,你不用再害怕那个瘸子,我可以帮你报复他。
父亲是当地有名的木匠,不管谁家有红白喜事都会请父亲去做点东西,父亲的巧手远近闻名。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有名的孝子,据说是县里的第一大富商,他要父亲给他刚去世的老爹做一副好棺材。
记得那天中午放学,村民都围在我家门外,不为别的,就那一辆桑塔纳轿车足以成为一个焦点,不过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这四轮的洋家伙。我觉得那是我人生当中为数不多的,抬着头趾高气昂走进我家的。
我坐在一道破烂不堪的墙头,嘴里叼根草,把那富商带给我家好吃好喝的都给大家分了分,还用鄙视的口吻,嫌弃着一个瘸子给别人做棺材,没出息。
此时其中一人,边吃边说出一句不是很清晰的话来,“老大,我咋从来没见过你爷爷奶奶姥姥姥爷?”
是啊,从下习惯了憎恨父亲,却没有想过自己和别的孩子相比,还缺少来自长辈们怜爱和疼惜。我从来没有见过爷爷奶奶,听说他们早已经去世了。但是姥姥姥爷的消息连传闻都没有,母亲不会告诉我,我也无从知晓答案。
01
可能自己都觉得自己的世界都应该是一张底色灰白的照片,它充斥着过早的叛逆和不羁,如一阵凛冽寒风,把冬季的黑暗与孤独吹扯的更加绵长。
自己喜欢的的不是打架时候的群起而攻之,多的是孤独和烈酒,总是一个人在一片荒草里,抬头看着蓝天,思考那与日俱增无法破解的困惑。
那时候,自己是一个哲学家,思考过无数的类似人类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的问题。
02
直到一天,自己走在街上被一个女孩子拉扯进一条封闭的胡同,当时自己看见了一张清澈见底的眼睛,一双粗黑的辫子还有一双干净无暇的手。我不知道她要带我去哪里,又要做什么,但是我在那一刻就明白了自己要到哪里去问题。
她叫张美丽,拉我进胡同后,告诉我昨天打架打进医院的那个人是她哥哥,让我不要再去惹他,不然对我不客气。
我摸摸了自己眼前红色的刘海,嘴角上扬,轻蔑的问她原因。她嘟嘟了嘴,红着脸问我如何才能永远不再和他哥打架。
我思考了三秒,觉得那三秒有一个世纪长。然后告诉她,“如果你答应做我女朋友的话,可以考虑考虑”,她一句神经病结束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把我一个人留在了风中。
我要去哪里?这是一个哲学问题。遇见张美丽后,这是一个简单的物理问题,好像地球围着太阳转。我无数次突然或故意出现在她的面前,有时候是在她的家门口,有时候是她必经的小路上,有时候是她去的书店、饭馆等。
03
当我在对张美丽感情越来越深的时候,与她哥哥的矛盾越来越激烈。
我有多喜欢她,就有多少次和他哥哥的大打出手。有时候,矛盾是生活再平常不过的一部分,你就像握着一个死结,攥在手里越紧越纠结,越舍不得放弃,越是拼命的去解。
第一次的情窦初开,总是带着醉酒的味道,你在朦胧的认知下,可以义无反顾又能生死相随。
最终,两个人还是在一起。仅仅是两个人在一起,世界上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是她答应做女朋友的唯一条件。
年少必定轻狂,还带有一点无知。
04
一天父亲拖着佝偻身躯,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告诉我校长答应了。我可以继续上学,只不过会从一年级开始上,父亲的语气里带着高兴和愁苦。改过自新的自己,他估计等了太久了,借读费也许又是这个家庭这一年来的最大开销。
之后,我和张美丽坐在一棵老槐树下,那时候是初夏,风吹开她的马尾,长长的头发随风飘荡。我告诉她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就是我下周就可以上学了,跟她一个年级,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一起做很多很多的事情。坏消息是,我明天要跟他哥哥在后山打最后一次架,谁赢了以后的人都归他,自己退出。
她强烈要求我不要去,可是她哪明白,我是真的想退出,想跟她在一起。这是我第一次做梦可以笑醒的结局,它华丽而诡谲,像皇帝的新衣。
我最后一次见张美丽是我进监狱的四天后,她告诉我他哥哥在重症监护室熬了三天,还是没有熬过死神。她痛哭的嚎啕着,问我为什么会这样?
有时候,生活真的很讨厌人的主观意识。你没有学会做导演的时候,往往拍出来的就是一部烂片。一直梦想成为天赋异禀骨骼惊奇的练武奇才,却也折损在那如梦如幻的十五岁。
人生就是在寂静夜晚里听蝉鸣,里面裹着躁动,带动着火热,标记着某个特殊的季节,轰轰烈烈却又短暂如初。
终于彻底顿悟了第一天张美丽问我的问题。
“你如何才能永远不跟我哥再打架?”
永远的距离只有生与死。
在那座有形的牢房里,还有心里无法逃离的囚房,那里有别样的世界,可以洞察那个年少轻狂的自己。
01
时间最终会和你和解,你的所有偏执、邪念、不甘,你的嬉笑怒骂怨,你的爱恨嗔痴狂,终会被它软软地握在手里。——《愿风裁尘》
02
出狱那天,那是我出事后第一次看到父亲,他一瘸一拐艰难的迈着步子向我走来,头发竟然全白了,像冬天的雪花落了一头。身子更加的佝偻,眼神里有我看不透的深邃。
竟然油然而生一种心酸,那是一刹那的无法遏制中的释放,全部拥挤在眼目,模糊了双眼。
当我跪在母亲墓碑前的时候,我扭头看了一眼苍老了的父亲,以前一直都认为都是他亏欠我,第一次感觉我在亏欠他。
03
之后,父亲第一次带我离开了一直土生土长的北方小镇,说是母亲想要让我回到她不能回去的地方,重新开始,系母亲临终所托。
父亲带着我一路颠簸,主要都是靠步行。
从我记事起,父亲和母亲就没有离开过那个北方小城。父亲领我去县城赶集我都嫌弃他是土包子,没见过世面。
可是现在父亲带我一路走下去,住的地方有的是破旧的庭院,有的是别墅小区,都是父亲的故人。很难想象,那个暴戾酗酒的一个人竟然有如此多的人认识他,欢迎他,尽管时间过去二十年。
我慢慢从他们口中知道了另一个父亲。
04
他从小就无父无母,靠吃百家饭长大,小的时候要饭被镇里的一名木匠收做徒弟,那时候学技艺全靠自己,还时常饿肚子。
但是不出五年时间,父亲的手艺已经和师傅差不多,甚至超越了自己的师傅。
那时候闹饥荒,于是父亲就跟着师傅开始行走江湖,每到一个地方都靠给当地人做新家具和修补家具为生。那一路走下去,就走了大半个中国,父亲能吃苦,做的家具深受雇主喜欢,父亲大多只讨要个饭吃,很少收取费用。人缘和口碑走到哪里都极好。
那几年,父亲把唯一亲人的师傅送了终,就自己一个人走南闯北。
05
一连走了好几个月,一路从北方一直走到了南方,一天父亲在越过了两个山头休息的时候,突然站起来望着前面山上的村镇,脸上充满了忧郁的神情,又有一种怅然若失在里面,我猜这里应该是父亲所说的目的地。后来我才明白,那应该是一种解放和解脱。
我让父亲多休息会,但是他执意要前行。我内心多少明白,父亲身体已经很差了,走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咬牙在隐忍,走山路又倔强的不要我一点搀扶。我从不知道,他那每况日下的佝偻驱壳里到底藏了多少能量。
对面的房子都是石头砌成的,每个房子都在山上面,房子之间不相邻又相近不远。树木枝繁叶茂,把一座座房子围的水泄不通,好像错落有致的火柴盒摆放在草丛里。所有的道路上都铺满了红黑的石板,石板山点缀着几许青苔。
跟着父亲,踩着青石迎着血色的晚霞敲响了一扇木门,我一眼就能看见那扇木门出自父亲之手。
开门的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当我看她第一眼的时候才明白了什么是慈祥两个字。
她是我的外婆,她也是母亲的妈妈。她站在那像极了复活后年老的母亲。如果母亲还在,多年之后应该也会有如此容貌。
父亲见外婆第一面就扑通一下跪在门前,父亲痛苦失声道,“自己做错了,做错了。”我看见外婆掩面擦去自己眼角的泪水,那也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父亲流泪。
父亲小心翼翼从随身携带的麻袋里,掏出一个被红布包裹严实的罐子,我才知晓,父亲一直把母亲带在身边。
时间会让你原谅一个人,时间也会去惩罚一个人。那荒芜贫瘠的土地上,被水冲刷后留下的形状,一道道的,似乎是时间留在那里的脚步,久久不愿离去。
01
父亲年轻时候走江湖,一个人走夜路迷了路,就阴差阳错的走进了母亲所在的村落,那是一个古朴的村落,几乎与世隔绝。
但是这里拥有独有的南方气候,山下有一条河,河里的鱼和虾整个村子感觉永远吃不完,作息规律和简单,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每家每户过得都很知足。
父亲在外婆家借宿,又帮外婆做了几样家具。为了感激外婆一家,父亲执意要帮外婆家里做一扇新木门。
父亲在深山伐木的时候不小心踩空,摔断了腿,留在外婆家养了半年,期间一来二去的就跟豆蔻年华的母亲产生了感情。
这在村里有一个族规,未婚先孕的女生在族里是不被接受的,而且还要有严厉的惩罚,孩子必须打掉,女生一辈子不许入祠堂,一辈子所不齿。
02
母亲深知自己犯了无法原谅的错,于是在没被发现的时候,一天深夜与父亲私奔离开了这个山村。
父亲带着怀着我的母亲,开始了卖艺维生的日子,终于在我降临前,回到了父亲从小吃百家饭的镇里,母亲生下了我,父亲的脾气却一天天变坏。
父亲在外婆家不久就开始大病了一场,终还是撒人寰,我们把父亲与母亲合葬在一起。
我留在外婆家里,陪她走完了她人生的最后三年。
03
一天,初懂事故儿子跑过来问我,“爸爸,你为什么这么怕妈妈,你和我一样,都是男子汉吖”
我望着儿子的身影,突然感受到了母亲的苦衷,她一味的退让和无能都是明白父亲的不容易,那是她表达对父亲爱意最深刻的方式。
一个人家庭地位的高与低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爱的天平向哪里倾斜。
我慢慢懂了母亲,自己小时候问她的问题,有些道理真的在你长大的时候就明白了。
一天,我收到读者的来信,问我为什么能写出那么真切的文字。
我想告诉她,我在那黑暗的牢房和一个古朴的村庄经历了什么,却又哑口无言,无从说起。
2018年1月3日13:48中国气象局官方微博里说:“再说一遍,最强暴风雪时段将在今天晚上到明天白天。郑州?再等等,一定会下到你们满意。”
天气预报说今天夜里有大雪,我想我会在梦里听到雪花的声音,它带有对父亲深深的怀念,让我努力去做一个好人,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