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掉落在烟囱里,滴滴答答。
今年的春天来得早,院子里的绿草发芽了,山坡上的各种植物在一片黄色中努力的染上绿色。一天一天,更绿一点。
可是雪少了,水就少了。
干旱,河流变细了;湖泊变小了。
这是三江源的春雨,今天的雨很纯粹,没有夹杂着雪或者冰雹。
我就这样听着雨滴落的声音,静静地,还有海洋的音乐,在这温暖的房间里。
经过了很多方法的尝试,炉子终于不太倒烟了。而我的生火技术,也得到了索总的赞赏。再也不用等上三个半小时,顶多十分钟,火就烧起来,旺旺的。
之前总是不舍得烧牛粪,因为每天需要靠牛粪燃煤,总担心牛粪没有了,炉子就熄火了。
其实,所有的担心可能都是不必的。既然这个高原几千年来都是以牛粪为燃料,总是有其道理。只是好像大家移民到县城聚集而居之后,很多传统的生产技能都遗忘了,或者说环境改变了,思想也改变了,仿佛不会生活了。或者是急于学习新生活。
取暖开始依赖煤。富裕的人家会在客厅、卧室、厨房安装三个铁炉子,烟囱也有三个。冬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曲麻莱县上空弥漫着煤烟,很像是雾霾。牛粪只被用来引火,十块钱一袋,一个冬天也不需要买很多。
时髦的东西流行起来,比如不吃糌粑吃方便面,比如不喝奶茶喝瓶装、罐装饮料,比如年轻人都喜欢喝啤酒吃麻辣烫烧烤......
那些被人们遗忘的传统和习俗,很多那么温柔、善良而精巧的方式,被丢弃了。
很奇怪我用这样的词来修饰,因为那些传统就像是小时候我的爷爷编织的蓑衣:稻田里取新鲜翠绿莎草,里层编织成交织的花辫网衣,外层厚厚的莎草铺开来,领子编织出可以系起来的辫子。披在身上,既保暖,又防雨。那时候就希望快快下雨,可以穿着爷爷编的蓑衣在雨里跑一圈。
爷爷走了之后,再也没有人会编织莎草蓑衣。那段美丽的记忆,随着蓑衣的腐烂也消失了。
青藏高原的现在,就是三十年前的我们。新的旧的,走了丢了,迷惘而彷徨着。
那天中午,我们和旦巴到旁边的山坡上玩耍。索西和旦巴两个人玩起了他们小时候在牧区经常玩的游戏,两个人对着坐在草地上,身体和胳膊不准动,只能用手指弹羊屎蛋蛋,看看谁能弹到对方身上或者头上。
羊屎蛋蛋,或者叫羊粪蛋蛋,就是他们小时候的玩具。
我和他们一起哈哈笑着,就是玩着,就是开心着,天地悠悠,春风吹着,草地和泥土的气息。
除了羊粪,身边有零散的干牛粪,看起来没有人捡过。车子里正好有个麻袋,拿过来装牛粪。我们三个就走方圆几十米的地方,就捡到了满满一袋子干牛粪。这一袋基本上够一个月生火用了,只是玩够了的时候散步一样的多走了几步路,嘻嘻哈哈的,弯腰,又多运动了一会儿。
匮乏,应该是一种感受,也是一种心态。
上天创造了人类和地球,原本就已经计划安排了生生息息不已的循环,所有的需求都是无需担心而早已具备的。所有的自然而存在的事物,都承载了各自的责任和使命,即使是腐坏的地方,也有苍蝇和虫子的分解可以重新转换成新生命的原料。
是什么破坏了这种富足而自然的循环?
我不能回答。我希望学习,或者是回忆,记起。
前年的草原,凭空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虫子,牛羊都没有足够的草吃;去年的春天,本该绿草如茵的时候天天下雪,冬虫夏草被雪埋住,黄蘑菇都没有长出来;今年的冬天雪很少,春季干旱,湖水散发着难闻的味道。是天灾还是人祸?
是不是人们的祈求,得到了苍天的回应,所以这两天一直下雨,太阳也悄悄的躲起来。
我只是希望,有方法能够让人们记起,记起曾经的简单和富足,记起一直都不曾遗失的平安和幸福。而阳光,也是不能缺席的,否则春雨如梅雨,这高原会发霉的。
就如之前那样的循环:夜雨雪,早上阳光明媚,雪化滴水,鸟儿呢喃,花儿摇曳。
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