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和女儿在小区楼下打羽毛球。我打累了,在一旁休息。大宝和小宝两个你来我往地打着。这时,一个约莫50多岁的阿姨笑着走过来说:“哎呀,好多年没有打过羽毛球了,来,宝贝,我来和你们一起打。”说完,很自然地从大宝手中接过球拍,和小宝玩了起来。
这个阿姨,我从未见过,素不相识,可她的不请自来非但没有让我感到突兀、尴尬或反感,反而,我对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欣赏和好感。
我知道,有这样一种人,她们自带磁场,在她们闪烁着热情的眼睛里,人与人之间仿佛是没有隔阂没有距离的。无论何时何地,面对何人何事,她们总是能笑意盈盈地融入其中很快地打成一片,就像春风拂过江面一样自然,却又丝毫不起波澜。
在我身边,有很多这样的人,我的外婆,我的妈妈,我的同事,我的朋友,甚至我的学生,她们都热情而健谈,周身散发着满满的亲和力。偏偏我不是。我是一个慢热而被动的人。不爱笑,不会说漂亮话,也不会讨好人。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我总是显得拘谨而木讷。
其实印象里,打小我是个挺开朗活泼的小姑娘。嘴甜,每天去上学的路上,碰到的人,只要是认识的,都“大爷”“大妈”“爹爹”“婆婆”的挨个喊个遍。上初中以后,好像也并有经历什么特别的事情,许是青春期的心理变化,渐渐地就不爱说话了,开始越来越安静,越来越沉默。
外婆在世的时候总说我脸皮太薄。那年,外婆卧病在床,坐起来喝口水都很吃力,让我去村子里找开小卖部的马大爷讨根吸管回来。乡里乡亲,还沾亲带故,要根吸管根本不算个事,可我一路上都在磨蹭,徘徊在门外,愣是张不开嘴,最后终于还是空手而归。至今仍然记得外婆“骂”我没出息时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上高中的时候,前排的男生给我写纸条,说我不苟言笑,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高一的班主任在成绩单上写给我的评语是——含蓄而不多言,好动而不乱动。他居然能看到我不善言辞的外表下藏着一颗鲜活滚烫的心,我对他顿时高看一眼。到了高三,班主任李老师却说我的性格像林黛玉,不合群,将来不适合当个老师。
可那个时候的我,偏就一门心思地只想当老师。
高考填志愿,我几乎想都没想,全部填写的师范院校。倒不是说我对教育事业有多热爱,不过是觉得,和其他地方比起来,学校也许算个相对单纯干净的地方。我不喜欢和复杂的人打交道。我承认,身在学校,每天也无可避免地要和同事、领导还有形形色色的家长有诸多交际,可我们话题的焦点很纯粹,无非就是学习和学生。学校也有名利沉浮,但是和商场官场的勾心斗角比起来,薄如云烟,不足为道。
如今的我,已经到了三十加的年龄,工作十多年了,都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按理说,见惯了世故人情,待人处事也该如鱼得水了。然而,事实却是,偶尔和领导同桌吃饭的时候,我依然没有办法像其他同事那样高举酒杯以茶代酒向领导表示敬意。同学聚会的时候,我依然更愿意静静地坐着当个听众,看他们说笑叙旧,喝酒吃肉。逢年过节,依然不喜欢串门,看到七大姑八大姨,打声招呼之后,有多远躲多远。
人情世故,心里都懂,就是说不出做不到。
可是,我并不会因此而自卑或懊恼。因为,在我看来,不善于言辞,并不代表内心就一定黯淡无光。不长于交际,并不等于人生就一定会灰头土脸。
外表沉默高冷的人,其实他们心里的热情和善良一点也不比别人少。也许会有人说,没人有义务通过你不善言辞的外表发现你有颗真诚火热的心。可是,也一定也愿意了解你的人,他会试着靠近你,感受你的真实和温暖。何况,习惯沉默的人,她们其实也并不那么在乎是否有人懂得。
不善交际,不是错,于我而言,这只是一种选择。语言交际说到底是一种技能,只要你肯去学习其中的技巧,迟早能做到得心应手。关键在于,你愿不愿意去钻研这门学问。
菊花隐逸,莲如君子,牡丹富贵,但谁也不能说,喜爱菊花和莲就是错误的选择。天生万物,每个生命都有为自己做选择的权利。张扬或内敛,灿烂或沉静,你想成为怎样的人,全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耳边又传来阿姨爽朗的笑声。小宝该打累了罢,是时候换我去和那位阿姨打球了。
毕业之后就没有见过李老师了。如果再见面,我想对他说:老师,我依然不爱说话,不善交际,有点不合群,但这么多年,我从未误人子弟。而且,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