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贱曾在一次聚会上醉眼朦胧的说,他至今清楚的记得第一次看见我的样子。此言一出,本来一片嘈杂的酒桌上立刻鸦雀无声,大家都饶有兴趣的盯着王小贱,期待他酒后吐真言。
“又胖又丑”王小贱很惬意的抿了口酒继续说。
满屋子的笑声,我却一点儿都不生气,打蛇打七寸,我知道他的七寸在哪儿。
我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又矮又黑王小贱。
果然,我一提又矮又黑四个字,他立马不做声,蔫了。
王小贱是我初中同学,真名叫王大康。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听到他的名字,电光石火般,头脑中出现了“王小贱”三个字。
渐渐的,王小贱这个名字越喊越响,以至于有次数学老师课堂提问都喊他王小贱。所幸他并不恼,每次都乐呵呵的应着。那时候的他因为长得又矮又黑,经常成为我们嘲笑的对象。
校园东侧一字排开几株年代久远的梨树,一到春天,满树梨花白,开至荼蘼,风过处,花香满园。只可惜,初中三年,我从来没有看到梨子压枝头的情景。秋天,从花落到结果这段时间,每天都有精力跟食欲同样旺盛的同学,低着头在梨树底下心怀叵测的转圈。时间长了,每株梨树下面都被踩出一个直径面积都差不多的圆。某一日,有同学手执语文课本读到鲁迅那句: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抬起头,若有所思。
梨花开满树的时候,我经常站在树底下,等王小贱远远走过来,用力咳嗽一声,然后字正腔圆的朗诵:黑夜给了你黑色的眼睛,你却用它来看梨花的白……
王小贱一脸黑线的经过,我却弯腰笑成了大朵的梨花。
其实,初中三年,我跟王小贱交往的还是很友好融洽的。他性格温厚,不计较,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初中毕业很仓促,没有仪式感。没有聚会,没有毕业留言,甚至连毕业照都有很多人缺席。
我跟王小贱的分别也是悄无声息。只是我把我的悄无声息记在了日记里:所有小聪明小花样小心机,不如我们指甲盖儿大小的真心。白昼会越来越长,春暖花开,莺飞草长。愿分别后的日子,彼此能够平安喜乐,无惧黑暗,拔节疯长……
他去了南方一所铁路学校读中专。
我也去了南方一所铁路学校读中专。
呵呵,我们不是同一所学校,无缘继续做同学。尽管两所学校距离很近,但是四年我们都没再联系过,彼此在新的环境里静静的成长着,从头到尾。
有些关联,不是靠耳目,靠触及,也不是靠记忆就能获得,有些关联只能靠内心抵达。这就像,从没有见过沧海的蝴蝶,却始终相信远方的彼岸。
再见王小贱是很多年后,在一次小范围的同学聚会上。他带着女儿,小家伙看人怯生生的害羞,那双清亮的眸子像极了小时候的王小贱。
我坐在他对面,看他细心的给女儿剥虾皮,挑鱼刺,软声细语的提醒女儿小口吃,注意别噎着。
没来由的一阵眼热,记忆的探照灯一寸一寸打开,仔细的搜寻,只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一切了无痕迹,恍若隔世。
那次聚会,我确定王小贱是真醉了,他反反复复的跟我说他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样子:一树梨花白,你在树下笑的又甜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