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OPING
沈长语将他手中的大木箱朝地上轻轻摆下,然后对我说:“开始吧。”
我诧异地看着他,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大个子竟然要我将他封在一个不过半人高的木箱里。
“你确定?”我想我此时看着他的眼神一定是怪异的,而且我发誓他一定能看出我眼中直白显露的难以置信。
不过他满脸写着“不在乎”,平静得像是万年不化的冰川,那张不知多少时日没有好好打理过的面孔上依旧有条不紊地挂着不停生长的浓黑毛发。
“来吧。”沈长语就用简单的两个字回复我。
他完全不等我有动作便自己一个人打开了箱子,而后高高立起他的一条大长腿很是熟练自然地踩了进去,最后在我惊异的目光中他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刺猬。
“我不喊‘打开’,就不要管我。”沈长语说话语气淡漠,同时声未尽时便两眼一闭,整个人蜷缩在木箱子里安静得如同落了地了秋叶。
沈长语来自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来这座城市闯荡约莫十几年了,而我与他是数年前的一场饭局上投缘相识的。就在半个月前,我收到他的信息,他说,打拼这么久了,该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有个家了。
通过文字,加以对他本人的印象,我很容易就猜出了他的人生大事。果然,之后他便又发来了消息,说,她怀了他的孩子,而他却还没来得及给她一份证明,他是对不起她的。
我很快便打了电话过去,铃声不过响了两声,沈长语便接起了电话,他操着一口家乡音,也不管我能听懂几句,一个人就在电话那头说个不停。
我“嗯”“啊”了不知多少次,最终在他一句“她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里结束了对话。我想,他真得很爱她。
然而,“命运喜欢捉弄人”这句话从来都不只是意味着它只有七个字。
婚礼那天,沈长语办好了所有的手续,安排好了所有的流程,可最后,新娘却没有来——新娘不见了!
于是沈长语发了疯地到处寻找他的新娘,他们约好了地点,约好了时间,她怎么会突然失踪了?
沈长语与他的亲朋好友们找了整整一天,就在他急得准备报警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头奔回自己的屋子,然后直朝一个角落跑去,因为在那个角落里藏着一封信——一封他知道存在却不知道内容的信。
那时候我就站在他的身后,但他不让我靠近,只是一个人站在那里读信。
沈长语一读都就是很久,我亲眼看着他的视线在同一张纸上从上往下又从下往上,如此循环了不知多少次,而他的手也从微微颤抖到剧烈颤抖再到最后突然松了手。最后,沈长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侧脸对着灯光,用着一双像是失了魂的眼睛呆呆地看向窗外。
我想靠近他,想问问他信上说了什么,可我知道这样对他来说反而可能造成二次伤害,于是我只能像个保镖,一动不动地站在他不远的旁边。
之后一连十天,大家只知道这座城市都在下着倾盆大雨,而关于她的消息,却始终无人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吗?”我终究没忍住,对着箱子里蜷缩着的沈长语问道。
他没睁眼,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缩在箱子里。他的意思是,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
我实在看不下去,一个几十岁的大老爷们像个五、六岁的孩子一样躲进箱子里,还要人给他封上口子,这是在为自己准备个性化的棺材吗?
“是她背叛了你么?”我狠声说着,肯定得像是我猜到了一切。
沈长语忽得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里难得地流露出凶狠,只是很快,那种凶狠就变成了害怕、不安,而后又从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很多我读不懂的情绪。
好一会儿,我才明白过来,那是可怜。
“原来……当爹的……不是我。”他声音沙哑,语气失落,整个人疲惫得像是刚从撒哈拉沙漠爬回来。
“她人呢?”我追问,语气重上了一分。
沈长语闭上了眼睛,说:“别问了好吗?帮我关上吧。”
“懦弱!”
我心情极度不好,也对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极度不满,辛辛苦苦拼了这么多年,闯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只学会了钻进箱子里当懦夫了吗?
沈长语不答,我一怒之下便取来了封箱的五条木板,一条一条对着槽口插进去。
在插第四条槽口时,沈长语再次开口了。
“这是我答应她的约定……”
我不理解他的话,也不想去理解,只顾着生气。
“淋过连续的十场大雨,才明白自己的深情只剩沉默不语。”
我依旧没话话,取来了第五块木板。
“她没走……她在……”
“咚!”
我终究是将最后一块封箱的木板直接按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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