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之初,经历了长冬早春后的人们,总会走出户外,走出家门,除少数人可以烟花三月去江南,欣赏烟雨江南外,大多的人还是等到清明前,到柳湖看柳,到崆峒山看桃花,到泾河川看油菜花,在平凉十里长街欣赏万树樱花,紫荆花开,这无疑是最赏心悦目的乐事。
清明前,每晚徒步柳湖,就是为了看柳,为了能看上柳湖公园的玉兰花与迎春花,金银花,看她们是如何从绿芽变绿叶,从花苞到怒放的,妻不仅爱旅游,更爱坠悬的柳枝,粉红白黄交错的玉兰花,还有相互依依的金银花。树下花丛中她总能找到最佳的摄影镜头。
一周后,幸遇闲暇,得以至崆峒山赏桃花。恰逢周末,又遇晴天,春风和煦,蓝天如洗。
早晨九点许,穿崆峒水库大坝,到崆峒山南门,沿山前道路,往西逶迤而行。春山浑穆,除过河柳、松柏,栎树、灌木尚未吐绿,草木苍润,蓄势待发;湖水碧绿,波浪不兴,玉壁宝鉴,静如处子。最是那盛开的山桃花,这里一株,那里一片,团团簇簇,疏疏密密,或横斜于路边,或依偎于湖畔,或倒挂于山崖,或点缀于山洼,满目灼灼,眼花缭乱。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味道,充溢肺腑,为之陶醉。
崆峒山的桃花是山桃花,要早开于桃花半月余,她既无杏花之艳,又无梨花之素,而是白里透红,健康自然,让人觉得这好山好水,只可配这好花,方是一幅绝世的春山图。
这山,这水,这山桃花,也让我不由地从心中赋诗七绝.春到名山客重来一首:
崆峒着黛客重来,泾水桃花夹岸开。
峡口胭脂收眼底,暖风吹落美人腮。
的确,崆峒山有水,山好水也好,山桃花开的艳丽且花期久,完全可配英雄义士、才子佳人,难怪前来赏花的人多。夸父追日,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据说就是山桃林。壮志未酬身先死,唯有每年盛开的山桃花可慰藉英雄的心。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也安排这盛开的山桃花见证英雄的生死之交。“桃花潭水深千尺”,“人面桃花相映红”,那才子佳人的轶事缠绵悱恻,美艳凄绝,不可胜叙。
走走停停,见一条小径直通到湖边去了,就信步而下。小径寂寂,荒草蓬蓬,道旁几株桃花寂寞而开,几棵松柏无声而立。路尽头却是一座荒庙,进了庙门,右手一爿破旧的瓦房,对面一排破败的窑洞,窑洞上面的崖畔开满了桃花,院中几株杂树,两杆经幡,一树桃花,一个年老的道姑正在一座残碑前焚香作揖。见我进来,道姑连忙问好。她头发花白,脸色微黄,有几道血丝,非常和善。她说这是王母宫的原址,后因大水毁弃,她在此看守原碑,每日焚香供奉,已经二十多年了。这座残碑石质不甚好,断裂续接,斑驳不堪,文字漫漶,唯有背面“万善归真”四个字清晰可见。道姑说她发下愿心,要重修此庙,让我给上面反映能否支持,又拿出几个饼子来要给我,我执拗不过她的热情,只好接了一个,给她钱坚决不要,只好供奉在院中一座小庙的神像前,掰下饼子一角,剩下的也供在神像前。道姑一直送我到门外,又唠叨着说起修庙的事,并拉起外面的衣服,指着肚子说,她二十年前因被医院诊断为不治之症后,出家在这里修行已经二十多年了,现在她已经七十岁了,肚子鼓胀,饮食难下,实在支持不下去了。她的愿望是有人能接替她继续看管这里,另外能在有生之年重修庙宇。辞别道姑,心情沉重,一边嚼着她送的饼子,一边缓缓上坡,想了很多。不知道明年此时,还能否见到她。听说大坝要加高,这里可能就被淹没了,也许,她的愿望是不能实现了,不觉戚然。
在崆峒山前山看桃花,花事最盛的地方是王母宫、问道宫和猴子沟。
这几处地方皆处于水湾山洼,都是上山的步行道,桃花从湖畔一直开到半山腰。我不知道这里为什么山桃树那么多,是天然而生,还是道士们有意栽种的呢?不觉就想到玄都观,想到刘禹锡。“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寺庙依山层叠,桃花满山遍野,山寺掩映于松柏桃花之中,更显得清幽肃穆,美轮美奂。高人逸士寄托理想于“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桃花源”中,道士僧人把修炼之所建在桃花盛开的地方,我等俗世之人附庸风雅也来赏这绝美的风光,可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走到猴子沟,行至水尽头,登上路旁的高处游目骋怀,但见山河明澈,桃花烂漫,令人神清气爽,欣然忘归。
“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谭嗣同二十四岁那年游崆峒山赋诗一首,尾联是“四望桃花红满谷,不应仍问武陵源。”后来他舍生取义,成为变法维新流血第一人。
我想,在他长眠的地方,一定是芳草凄凄,桃花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