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八就是年。
整个腊月,家家户户腌腊肉、晒香肠,年关在迩。
过年须回老家过,那才有真正的过年的味道。
所谓的老家,最起码要两代人,才有家的感觉。若是上无双亲,下无儿女,只有伉俪一对,当万家灯火时两人大眼瞪小眼,相敬如宾,还能制造出什么过年的气氛?
小时候最盼望的莫过于过年。过年好处多多,有平常难得一见的好吃的,有新衣服穿,有鞭炮玩耍,最最重要的是可以不被大人责骂,更不会挨打。
好吃好喝好玩不挨打,多么幸福的事。
小时候,到了年三十,母亲总喜欢用抹布把我们的嘴擦擦,意为把小孩子的屁股嘴擦干净,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可小孩子哪管的住自己的嘴,得意忘形是常有的事。大人也没能践行他们的诺言,孩子屁股上挨大人的棍子也是家常便饭。
年三十最隆重的仪式是祭祖。
年三十下午五点左右是祭祖的开始。家家户户摆开了阵势,香烟缭绕,鞭炮震天。儿时的我总是不停的催促父亲:别人家都开始了,我们也快点。父亲总是慢条斯理、不温不火的样子,一个“急啥”把我憋了回去。尔后,父亲喊我一起洗手、洗脸、洗脚,所谓之沐浴更衣,方可焚香祭祖。
母亲早早的准备了祭祖的贡品,有腌公鸡,有红鲤鱼,有红烧肉,安庆所说的祭祖“三牲”即为是也。父亲喊我端上贡品,摆放在祖宗的牌位前,虔诚的跪下。倒满三杯水酒,乘上三碗米饭,点燃蜡烛,焚上香。然后毕恭毕敬跟着父亲一跪三叩,磕头如捣蒜,完全不懂慎终追远的意思。
跪叩礼毕,则是到户外给祖宗烧纸钱的环节。父亲领着我们来到了屋外,把准备好的纸钱、冥币一堆一堆的放好。每堆对应不同的祖宗,列祖列宗每人一份。母亲用火钳在每堆纸钱画个圈,有给钱上锁之意,以防被路过的野鬼抢走。口中念念有词:祖宗回家过年了,给你们烧钱了,保佑家里子子孙孙平平安安,身体健康。
善良而迷信的母亲总要在路边也烧 一堆纸钱,低声念叨“孤魂野鬼,给你们烧钱了,请绕道走,不要惊扰我家人”。那幅虔诚、庄重的表情时刻萦绕在脑子里。
而今,过年于我则有一番惴惴不安的情绪。
今年不同于往年,一个人在外,不能回家过年,只能通过视频看见母亲一个人孤单单的。
母亲苍老好多,视力下降的厉害,却依旧在屋里忙碌。父亲已作古多年。站在父亲的遗像前,心中伤感难耐。当年带我、教我祭祖礼仪的父亲,却已挂在墙上,成为陈家祖宗中的一员,面目慈祥的凝视着我们。而我,则带着我的孩子,教她来怎么祭拜他。
嗟乎,岁月轮回!
女儿常问我,爸爸,大过年的,在想啥呢?我冲女儿浅笑,无言以答。
人到中年,岁月变得急促而没有节奏,稍不留神,感觉那流水般的日子从指间一股脑的溜走。物是人非,至亲不在的伤感,年少的女儿怎能理解得了。
日落不是岁月的过,风起不是树林的错。细数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仓促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非洲孤灯独不眠,岁月不居半日闲,故乡今夜思千里,愁鬓明朝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