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 王维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
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
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
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
【译】寒山转变得格外郁郁苍苍,秋水日日舒缓地流向远方。
我柱杖伫立在茅舍的门外,迎风细听着那暮蝉的吟唱。
渡头那边太阳快要落山了,村子里的炊烟一缕缕飘散。
又碰到裴迪这个接舆酒醉,在恰如陶潜的我面前讴狂。
【背景】裴迪是王维的好友,两人同隐终南山,常常在辋川“浮舟往来,弹琴赋诗,啸咏终日”(《旧唐书·王维传》)。此诗就是他们的彼此酬赠之作。
这是一首诗、画、音乐完美结合的五律。首联和颈联写景,描绘辋川附近山水田园的深秋暮色;颔联和尾联写人,刻画诗人和裴迪两个隐士的形象。风光人物,交替行文,相映成趣,形成物我一体、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抒写诗人的闲居之乐和对友人的真切情谊。
【评】
一
王维是在尚书右丞官位上退隐的。尚书右丞是个什么样的官呢?
据载,尚书右丞为尚书令及仆射的属官,隋、唐时至正四品。掌辩六官之仪,纠正省内,劾御史举不当者。兵部、刑部、工部,右丞总焉。
用现在的话来说,大概就是国务院副总理助理的职位,负监察三部之职,位贵权重。
而裴迪呢?是一个秀才。好像是不是两人地位太悬殊了?
其实,秀才原本指称才能秀异之士,与《礼记》所称「秀士」相近,是一种泛称,并不限於饱读经书。
南北朝时已开设秀才科,最为看重。当时虽出自荐举,也有策问。《北堂书钞》引《晋令》,“策秀才,必五策皆通,拜为郎中。”
隋、唐科举制亦有秀才科。唐初,秀才科第最高,从武德到永徽,每年秀才不过一、二人。高宗永徽二年(651),停秀才科。后玄宗、代宗时,几次恢复,旋即停止,所得之人极少。
从此,秀才作为读书人的通称就成为习惯,在社会上一直沿用保留下来,而且是对那些读书人的尊称或美称。
裴迪生活在中唐时期,显然已不可能再参加这个科目的考试了。所以只能是对才能秀异的读书人的尊称。
能被王维比作“楚狂人”的裴迪肯定是学识、德性都不差的。楚狂人可是一个装疯不仕、敢“凤歌笑孔丘”的角色,连儒家圣人孔夫子都不放在眼里的。
二
王维和裴迪好到什么程度呢?
据史书记载:“裴迪,关中人,与王维友好。后随王维弟王缙入蜀,与杜甫有诗唱和。”
王维得辋川别业后,常“与裴迪游其中,赋诗相酬为乐。”(《新唐书·王维传》
由此可见,两人之间的交往十分密切。
《菩提寺禁裴迪》、《山中与裴迪秀才书》、《酌酒与裴迪》、《赠裴十迪》、《口号又示裴迪》……这些都是王维写给裴迪的。
其诗集中同裴迪的赠答、同咏之作,则达三十余篇,数量超过王维与其他任何一个作者的这类作品。
特别是《赠裴迪》,看出王维对裴迪真是情浓如蜜:“不相见,不相见来久。日日泉水头,常忆同携手。携手本同心,复叹忽分襟。相忆今如此,相思深不深?”
当然,裴迪给王维写的诗也不少。翻开《全唐诗》,裴迪所存诗二十八首,都是与王维的赠答同咏之作。
他们因为互为知音走到一起,都爱好山水,性情淡泊,可谓一对好“基友”。
三
王维与裴迪交好,根本的还有安史之乱时结下的生死交情,称得上是生死之交。
当时,安禄山攻进长安,唐玄宗仓皇出逃。王维没跟上,被叛军抓获。
因为王维名气大,安禄山就让他当官。王维吞药诈病,最后还是被迫做了伪官。同样被抓起来的杜甫就差远了,官小而且大概当时名声还不显,连监狱都不收,就只是圈禁长安城了事。(详见唐诗打卡85天:官太小,监狱不收)
叛军们搞庆功会,逼迫唐宫乐人表演节目,乐工雷海青摔碎乐器拒演,面向西面哭泣 ,被叛军肢解。
王维知道了这件事。恰好这时,裴迪冒险来看王维,王维就偷偷写了一首 《菩提寺禁裴迪》:“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
乱军被平定后,以前在安禄山手下当过伪官的人都要治罪,罪分六等。王维被关进牢房,列为三等罪。
王维的弟弟当时做刑部侍郎,正三品,相当于现在最高法院的副院长。他提出把自己官职削了,为王维赎罪。他还将这首《菩提寺禁裴迪》呈给唐肃宗。唐肃宗一看“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这一句,立即来了精神。这一句,不正是对大唐表忠心的吗?
裴迪也出来作证,说那天我去看王维,他亲口吟诵给我听的。就这样,裴迪和这首诗救了王维。王维被赦免,还免于起诉。
四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寥寥十字,勾勒出一幅有色彩,有音响,动静结合的画面。俗话说“山不转水转”,但王维却让静止的山“转”而显动态,流动的水“日”而生出一幅如一的永恒之态。
“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区区十字,水陆辉映,人与自然交融,亦是动静得当的原野暮色景像。别具匠心!
想象一下:渡头赏落日,墟里生炊烟。
一种闲趣悠然而生,自然而然,自得其乐。
陶渊明的“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也是妙极。
其中的感情更为直白而醇厚,显得更为飘逸自然。
美美暖暖的山村景像,让人很是怀念少时在小山村生活时的纯洁和淳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