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我二十二岁,开始准备参加教师招聘考试,希望能在家乡的小城谋得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周围的同学都在为能离开这里做最后的努力,他们想去见识外面的灯红酒绿,去更广阔的天空翱翔。当然,我也想,可是相比之下,我有更想做的事:陪我的父母变老。有他们的地方,才是我要的远方。
我自诩不是个恋家的孩子,舍友说有时一个星期都不见我往家里打电话,所以对于我要考编回家,她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的QQ签名常年是“我爱大风和烈酒,还有孤独的自由”,她们以为我毕业就会去流浪。曾经我也是这样想的。
近来因为连续一个周身体不舒服,我在挣扎了三天之后还是决定回家修养。老爸老妈不放心,回去的第二天就揪我去市医院做全身检查。
因为是周末,人比较多,很多检查都要排队,我和妈妈只得分头行动,一个缴费,一个交单,两人在不同的楼道里穿梭。去做B超时遇到一对老夫妇,老爷爷拄着拐杖陪老奶奶来做检查。他们家在乡下,六点过就从家里赶来,却奔波了一早上还没检查完。由于不识字,住院部,医技楼,门诊部……医生说的那些楼在他们看来都是一个模样。医生开单之后他们不知道去哪儿缴费,该交单给谁,完全像无头的苍蝇。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才到超声波检查室,却不知道要提前交单排号,老爷爷以为,拿着单到了会有医生叫,所以一直在外面等着。直到我们去交单,看到他们在旁边等的焦急,才帮他们一起交了。
从彩超室出来,老奶奶的衣服穿得乱七八糟,长短不一,引来人们的哄笑,她却不知道。拿着彩超单,他们就一直问排号的护士,他们该吃什么药,去哪里拿。护士很无奈的告诉他,这个要问医生,他说可是已经不知道医生在哪里了,医生找不到了。
护士责备他说为什么没有让子女陪着来,老奶奶很落寞的说“他们都隔的太远了,来回多麻烦啊!”那一瞬间,我看到老爷爷的眼角一下就湿了。
后来,护士没办法,拿着他们的彩超结果去住院部问医生,回来时告诉他们医生说要通知子女,可能需要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可老奶奶一个劲儿的说,她没事,开点药就行的,他们现在没钱住院。护士也没办法,只能说等下午医生上班再陪他们去问一次。老奶奶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哭得很伤心。老爷爷在一旁不停安慰她。
我妈在旁边很是生气,说那老爷爷家养了白眼狼。都八十多岁的人了,来医院也没个人陪着,作为旁观者都心酸。看着她情绪有越来越激动的趋势,我只得安慰她说,我以后肯定不会离他们太远,保证她召唤我的时候能及时赶回去。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父母不是害怕变老,他们只是害怕孤单。
下午和闺密打电话说起这件事,她轻描淡写的说,现在这种现象简直太常见了。由于在医院实习,每天都能见到很多老人,为了医药费,节衣缩食。他们的子女,从住院开始,就没出现过。那一刻,我就在想,就算我这辈子碌碌无为,也要留在离家最近的地方。
以前认识的一个阿姨,她家只有一个独女,从小品学兼优,向来是我妈教育我的标杆,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大学毕业之后小姐姐想去日本留学,当时她家也并不富裕,但还是倾全家之力支持女儿的梦想。去年,那个姐姐结婚,从此定居日本。阿姨有一个星期天天以泪洗面。
之前特别开朗的一个人,现在感觉她走路都是恍惚的。以前经常看见她在小区花园里和其他人有说有笑,自从姐姐说不回国后,她便很少出门了。她和我妈说,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送她女儿出国。
每次遇到我陪我妈出门,她都只说一句话“能这样真好”。我妈又开始感慨还好我胸无大志,无甚追求。
前不久,微博热门出现过一条“卖房供女儿出国,女儿嫁在美国,父亲以断绝关系相逼,依然得不到解决”的新闻。看得我很是心塞。中国的孩子都想要美国孩子的自由,却做不到像他们一样独立。一边消耗着年迈的父母,一边还要埋怨父母只知等他们养老。
这世间哪儿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