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曝光|告别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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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蕉下客陈却    

01

白露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今天,是她22岁的生日。正好她今年毕业,我们约好了送她一次毕业旅行做为告别大学告别21岁的生日礼物。

有人说,所有的长大,都是为了告别。从胚胎到呱呱落地,我们告别了子宫;从牙牙学语到第一次背上书包上幼儿园,我们告别了妈妈的乳房;从扎着可爱的羊角辫到梳着干净利落的马尾辫,我们告别了爸爸宽厚的背;从蓝白相间的校服到款式多变的短裙衬衫,我们告别了第一次心动;这一次,从学生证变成工资卡,又要告别什么呢?

哪里有比酒吧更适合告别学生时代的呢?

穿上尖头高跟鞋,换上隐形眼镜,仔细描画好妆容,在夜晚九点的酒吧,变幻的霓虹灯下,握着酒杯,听台上不知名的乐队,演出一首没听过的歌,在一片喝彩声后,相视笑笑,碰杯,饮过之后拉着手,躲到角落里细数从前,漫道将来。

有多情的鼓手过来搭讪,白露笑着拒绝,自然而又从容地说出:“我有男朋友了!”

十点半,离开人声鼎沸的酒吧,相依偎着靠在公交站台等最后一班202,在经历七次翘首以盼的失望后,迎来了满载的车。我无奈地笑笑:

“白露,你看这像不像是汉堡包怪物,吃了一个又一个,然后把他们都压成一层层肉饼!”

“哈哈,我们快走,别被它追上吃掉!”

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奔向学校的方向,路灯有时把影子拉得很长,一个长腿的巨人在前面,好像要去牵我的手,一瞬间,我们也好像成了大人。

旅行,就从这里开始。

02

清晨的地铁,冷冷清清的候车室,对旅行未知的期盼,也难以抵挡朦胧的困意,我揉揉困出了三眼皮的眼睛,拉下白露的耳机线。“听什么呢?都要睡着了。”

“没睡着,一会儿就检票了。”白露从我手里拿过那一边耳机,重新戴上。我还是听到听筒里传来的音乐:

“~她的眼睛~闪亮如灯火~

~让我不觉被迷惑~

~她看着我~像在说什么~

~难道她已注意到我~”

白露说过,张云送她的第一个礼物,就是这首歌。

“......

~仰望天空~那淡蓝的颜色~

~好像她的眼睛在闪烁~

~她时而活泼时而又沉默~

~让我忍不住对她说~

......”

张云对白露说:“我见你的第一眼感觉,就好像这首歌一样。”

“知道这首歌是谁唱的吗?”

白露笑:“知道,是你呀!”

张云也笑:“是不可撤销,我对你的感觉也是一样,不可撤销。”

列车已经开了,窗外是疾速向后退去的景物,铁道旁的栀子花恍成一道道白色的影子,时光如同逝水奔腾而去,裹挟着记忆也被推着向前。

(推荐不可撤销乐队《她》)

03

白露一直很想去重庆看看,看看这个多山多雨的城市,感受山城热辣的美食和美女,张云听了总是笑,好,以后我陪你去。

原来苏州和重庆的距离,只是四五个小时。脑海中计划过千百遍的出行,原以为的山高路远长夜漫漫,现在都在脚下的站台,嘲笑着胆小怯懦的自己。

找到住处,放下行李,白露嚷着要吃火锅,真的到了桌上,却又皱着眉头不得不选了鸳鸯锅。

白露不能吃辣,微辣都会引起她胃肠功能的失调。也许就是因为她自己不能吃辣,一起吃饭的时候,她总是馋辣的美食。张云每次都自己点一份辣的,故意吃的很香的样子,惹得她跳着脚要尝一口,却又不给她吃,最后每每是把她惹得生了气,不理他,再买一杯红茶玛奇朵,哄好她。

磁器口的游人熙熙攘攘,他牵起她的手,怕她走散,穿过弯弯曲曲,上上下下的小街,空气中满是弥漫着火锅底料的味道,有店家用穿起一串串辣椒做门口的装饰,张云推她到辣椒前,拍一张“无辣不欢”的照片。转过街角,看到一家藤蔓荫庇着的咖啡馆,走进去,有带着眼镜的小哥在抱着吉他唱歌,他看她一眼,笑着松开她的手,走上前去和小哥说了些什么,然后从他手中接过吉他,又唱起那首《她》。

七点以后,站在长江索道站台长长的队伍里,他逗她:“要飞渡长江了,怕不怕?”她傲娇地白了他一眼,别过头去。

夜晚的重庆,有着城市的浮光丽影,一座座高楼就要与黛色的远山融进一起,却又有一道道灯光,勾勒出城市的轮廓线。车厢里拥挤不堪,他将她圈在怀里,挤在窗边,她的手按在玻璃上,认真地在看这光怪陆离的世界。他的手落在她手上,将她的手恰好包住,看着她看着的方向,就好像看见了她眼中的世界。

在武隆仙女山售票处外,她看看手里的票,一脸正经的撒娇说:“我可以去,因为我是仙女,你不可以去!”他笑着去刮她的鼻子:“你是仙女吗?啊?我怎么不知道!”她躲开他伸过来的手:“那是你太笨了,本仙女早就告诉你啦!”他从身后拿出两个冰淇淋甜筒,放到她面前,诱惑道:“那这两个我只能自己吃啦!听说仙女都是只喝露水的!”说罢便要拿走甜筒,她连忙伸手去拿:“我要草莓味的!”

下到谷底天坑,沿着小道步行,抬头是万仞悬崖,悬在天边的山泉飞泻而下,从东面重山的缺口处,荡进白色的山岚,稀释了满山葱郁的浓绿。右手旁那条静静流淌的绿水,不知已在这里度过了几个千年。

行至山穷水尽处,两山夹道,人仿佛是在山里面的缝隙中行走,白露不由得缩起肩膀,靠进张云怀里。“这里好窄啊!”张云说“是啊,感觉自己好渺小,人类在自然面前太脆弱,太微不足道了。”白露去捶他的肩膀,“说什么呢,你可是我的英雄,要永远保护我的,怎么会渺小!”“是是,我永远保护你!”张云笑着将白露的手握进自己的手中。

蜿蜒而下的栈道上,看到下面的天福客栈,白露指着那里说:“快看,我们到家了!”张云走过来笑着揉揉她的头:“好,那我们快点下去。”白露靠在一旁山壁上:“我走不动了,我们歇一会儿吧。”张云将背上的书包换到前面来背,说:“要我背你走一段吗?”白露笑的甜甜的:“不用啦,你也很累啦,歇一会就好了。”张云蹲在她面前说:“别拒绝了,听你笑的就知道你怎么想的了,快点,过时不候!”白露连忙上到张云背上来。他走在栈道上,一步步往下走,白露的头靠在他的背上,好像随着他走路的节奏,能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白露笑的更甜:“张云”“嗯?”张云应她。“张云”“嗯?”张云偏过头回应。白露的声音像刚刚入口化开的糖:“没什么,就是想喊喊你。”张云笑着撒手放下她:“好了,下来吧,我也累了。”白露卸下背包,给他取出水瓶来,递给他:“休息一下,喝点水。”张云喝过水一脸如释重负的轻松表情。白露皱着眉头问:“怎么了,我很重吗?”张云笑着捶捶自己的肩膀:“你说呢?小仙女?”白露转过身去,不高兴的说:“是你说要背我的,又不是我要你背的。”张云揽过她的肩膀说:“不重,不重,还能再背你十分钟。”白露噘着嘴说:“就十分钟啊,难道你不应该说要背我一辈子吗?”“好好,那就背你一辈子。”张云将白露手里的背包拿过来,牵起白露,继续走下去。

在重庆的最后一天,他们去了罗汉寺,避开门口算命的卦爷们,进到寺内,香火缭然,张云进到大雄宝殿内,虔诚地拜了又拜,白露不是佛教徒,看了看,转到殿后的院子里,许愿树上,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红,不知承载了多少痴心人的心念。白露心念一动,也去要了个牌子,黑色的马克笔工工整整地写上:“一愿父母平安健康,二愿爱情圆满长久,三愿世界和平发展!”写完了正要挂上,张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站在她身后,抢过她手里的许愿牌看了,笑着说:“小姑娘心愿还挺大!”说着也去拿了个许愿牌过来,边写边说:“世界和平我帮不了,父母健康我也无能为力,你想要爱情圆满,就不用来求佛祖了,这个愿我来帮你圆!”说着将写好的牌子挂了上去,白露要看,却被张云揽着肩膀带走了。

“巴东三峡巫峡长”,旅行的最后一站是三峡,站在岸上,看三峡大坝拦住一波又一波汹涌而来的潮水,起起落落,是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潮水涌来,翻起的浪花上,有我的思绪,我的期盼,腾起,高一点,再高一点,重重拍落在坝上,水花飞溅,跌落水面,我的思绪也重回了脑海,然后又随着下一波浪潮,再腾起,跌落......

水边到底还是风冷了些,我裹了裹外套,推推身边看着水库发呆的白露。“白露,我们回去吧。”

白露沉默着不回我的话。我不知道她的思绪是不是也同我的一样,在腾起又落下的浪潮上。

04

从见他的第一眼起,白露就知道,她已经沦陷了。

她喜欢他英挺的眉目,喜欢他略带棱角的侧脸,喜欢他短短的寸头,喜欢他挽起袖子,转过身来对她说:“怎么样?”

她喜欢他们的第一次约会,长长的一条小巷子,两边是鳞次栉比的小店,路上飘着花香味,果香味,铁板鱿鱼的味道,还有,她早上出门前悄悄撒上的一些桂花香。他们并肩走着,白露总故意走在后面一点,好悄悄去瞄他的侧脸。一个转角,路突然变窄了,两边的行人压过来,白露向中间靠过来一点,他的手,就那样搭上了白露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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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对着镜子梳妆,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我想我是爱上他了。

白露喜欢他的吻,温柔缠绵,却有着不由拒绝的意味。要约会了,白露前一晚失眠了,衣柜里的衣服在脑海里来来回回过了个遍,却总觉得少了一件粉嫩嫩,甜到融化的衣服。白露还是穿了那件白色的衣服,不过悄悄地将内衣换成了无肩带的那款。

他搂着白露的腰,凑近她,白露总是下意识地偏过头远离。他说:“我能抱起你来。”说罢便伸手,给了白露一个真真切切的公主抱。白露说,这是她第一次被公主抱。他将白露放在腿上,揽着白露的头,细细地吻她。

白露喜欢他的每一点,喜欢他谈着吉他说情话,喜欢他板着脸讲大道理,喜欢他每一天的早安晚安,甚至喜欢他说分手时的转身离开的背影,潇洒,从容。

一个人能陪另一个人走多远呢,十分钟,一小时,还是五年,十年?同行已经这样不易,更何必去追问是否会在下一个路口分开?

但是白露还是伤心,闭上眼睛,他的身影就好像还在身边,他骑着自行车在前面,回过头看她有没有跟上;他递过来冰淇淋的第一口,好像特别的甜;他走在道路外侧,揽着她的腰,说过马路要遵守交通规则;他笑着说,我好像听到你的胸在唱歌:不想长大~不想长大......

一切的记忆都像浪潮般涌来,将白露的心填的很满,每一朵腾起的浪花,都承载着一块记忆碎片,每一次跌落,都是对过去的一次告别。从来爱的那么认真,那么投入,却也要在潮落后亲手将回忆撕碎掩埋。爱情像是潮水,翻腾着浪花汹涌而来,在升腾至最高点后,却总是在“永远”的堤坝前粉碎,回忆的水花重重跌落。她的爱,不得不退潮。

“原来,只有我一个人在等潮落。”白露说。终于将过去的所有思绪理好,白露转过头来,看着我说:“苏晓,真的谢谢你,陪我来这次告别旅行。”

我笑笑,揽上她的肩膀。

火锅店的鸳鸯锅,她是清水,我是麻辣,辣的我直流眼泪;在磁器口的巷子里,我拉着她拍了一张“无辣不欢”的照片;我们一起进了一家咖啡馆,弹吉他的男孩唱了一首《岁月神偷》;长江索道拥挤的车厢内,我和她挤着贴在玻璃窗上看重庆的夜景;武隆天生三桥天坑我们气喘吁吁地爬弯弯曲曲的栈道……二次曝光,原来已经没有了他。

每一次新的开始,都以告别一段记忆为代价。人生长大的过程,不过就是不断的告别自己,告别已经熟悉了,不舍的一切,然后,孑然一身,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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