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下雨天的街头就像是另一种犯罪现场,雨水让原本肮脏阴暗的东西暴露无遗,大多数人前行,转身,总以一种逃离的姿势。当然,下雨天也让我有一丝安全感。杀手大抵和下水道里的老鼠有着一样的性质吧,注定不可能安心地在日光之下过活。在认识苏妍之后,我竟在某些时刻,想要做一个干干净净的普通人。
苏妍,小枝,那张写着同一句话的字条。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越发让我觉得不安,而作为杀手的冷静占了上风——我一定要找出真相。
上山的路上没有其他人,光滑的石板路长长地舒展至东山寺的门前,我闻到竹林里的青草香。职业所带来的警觉告诉我,有人在身后跟踪,并且已经跟了很长时间。但我决定装作不知情。
寺里传来低沉的痛哭声,距离越近,痛哭声也越清晰。斑驳的门前站着两个穿着灰袍低眉顺眼的小僧人,“施主请节哀。”我向他们点头示意。棺椁停在寺院的中央,我注意到除了寺院的僧人,前来凭吊的人当中,有人穿着警服,还有的像是生意人。直觉告诉我,死去的不会是一般角色。
“住持生前乐善好施,一定会升至极乐世界。”这是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子,着一身黑色西装,他宽大的额头上印着浅浅的皱纹,眼神里布满氤氲,却又坚定。
“他于我们都有恩。”一边的男子喃喃说道。
手钏!又是一样的手钏!
我并未被这悲恸感染,而像个嗅到目标的猎人般悄悄抽离。去哪儿能打探到主持的消息?主持只是一个简单的僧侣吗?带着这样的疑虑,我已经来到了大殿后方。寺里的每间房屋似乎都一样,差别在于大小规格,新旧程度,想精准地找出主持的屋子,有些许难度。
此时我又察觉到了同样的脚步声,那个跟踪我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也混进了东山寺。好,是时候揭开这个谜了。
“跟了一路,要不要歇歇?”
我转过身去看到的那张脸居然是小枝。
眼前的小枝和我从前认识的小枝不同,她收起了平日的顽皮和雀跃,平静地像是另一个人,这种平静带着结实的力量,让人信服。
“小哥哥。”她倒先开口了,“苏妍,不是好人,你离她远点吧。”
“你为什么跟着我?”我刻意避开苏研两个字。我又何尝不知道?
我看不出小枝的任何情绪,“我担心你。”她轻描淡写。
“我很早就认识苏妍了。东山寺……我就出生在这儿。”小枝用剔透的长指甲滑向朱红色的柱子。“你是不是问过我的父母?他们是被主持杀的。”
是秋雨的缘故吗?我只觉得脊背发凉,纵然我了结过那么多人的性命,却是第一次被牵扯到一场巨大的阴谋之中,并且这场阴谋的中心与我爱的女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秋雨淅淅沥沥落在东山寺的庙顶上,金黄色的檐角在雨的冲洗下更加冰凉。东山寺香火旺盛,除了它被传灵验之后,也是个挺美的观光圣地,随处被雨打落的黄色枫叶,与红墙相得益彰。只是现在,我只觉得这地方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暗,一步步向我吞噬而来。
身边的小枝表情有点飘忽不定,像是在回忆些什么,时不时冒出微微的笑容,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格外阴暗。这样的情绪本不应该出现在杀手脸上的,杀人必须时时刻刻保持冷静。也许这段回忆真的太让她难忘了,以至于听到我的问话,身体还微微颤抖了一下。
“小枝?”我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想让她回过神来。
小枝震了一下,捋了捋垂在脸边的发丝,在这个不明媚的天气里,缓缓向我讲诉出那段并不明媚的往事。
现在的住持在那时候只是个刚出家不多年的佛家弟子。在这座当时已经有点名气的寺庙里修行,是当地很多出家人羡慕的归宿,只是很少人知道在这座寺庙下埋藏的罪恶。
不明所以的小枝父母是东山寺虔诚的信徒,那时候父亲生意不景气,母亲又怀着小枝快临产了,便经常上山来祈祷工作顺利,身体健康。
那一天小枝母亲在东山寺里为她肚子里的孩子祈福,突发阵痛。可怜小小的小枝就在这简陋的寺内客房里被生了下来,而那天为小枝母亲接生的,是苏妍母亲。
因为在寺庙里生下的小枝,小枝母亲觉得小枝与东山寺有缘,便把在工作忙碌的时候把小枝托付给不知道为什么时常留在东山寺的苏妍母亲。
小时候的小枝也不懂事,只知道寺里有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姑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苏妍。
本来这是个温馨的成长故事,但一切都在那个傍晚彻底改变了。
那是小枝九岁的时候。傍晚,陆续不断的香客已经散去,留在山上的还有来看小枝的父母。天真浪漫的小枝对东山寺已经很熟悉,见父母找寺里的师父们有事,便一个人跑去庙外的小花园里玩去了。
一身大汗回来的小枝目睹了那个情景。
一个年轻的和尚,也就是现在的住持,一身黄色僧袍上沾满了血迹,轻轻用毛巾擦拭着沾着血迹的柴刀,脸上是凶狠而诡谲的表情。
地上则是被鲜血染红的小枝父母。
令小枝不解的是旁边还有颤抖着的苏妍!
住持朝着地上的小枝父母缓缓说着:
“别怪我,怪只怪你得罪了雇主。东山寺,从来不是观音庙,而是地藏府。我从地狱来,送你下地狱。”
然后他转过头对颤抖着的小苏妍说道:“苏妍,你记住,我们不是好人,就不用怀抱好心肠,平静地做你该做的事。”
听到这里,东山寺外的雨已经停了,天气却凉了起来。我看向已经激动地语无伦次的小枝,顺了顺她的背,说,“东山寺是杀手组织?!”
小枝可能已经很久没有发泄过这么大的情绪了,不停地抽泣,“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只能看着不能动的心情,我已经经历过最深的痛苦,我什么也不怕了。”
难怪那时候才十一二岁的小枝可以那么果断地反抗,她连死都不怕,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你说看到苏妍?”小枝已经恢复刚来的平静了,过硬的心里素质本就应该是一个合格杀手的必要技能。只是这样平静的她,内心含着多么澎湃的波动,没人知道。
“对,我认得她。”
“东山寺住持已经死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问小枝。
小枝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住持死了,东山寺还在。我想,有一天自称来自地狱的他们自己被人送回地狱,那一定会很有趣吧。”
“那这样的你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杀手不问原因,只看过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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