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节气到了,今天已经是冬至前夜。常常有人会问:为什么称冬至?是冬天到了,还是冬天到头了?好像都不对啊。对于这个问题,还是听我从头说起,而且说得略多些。
至,我看它的篆字是所有文字中最漂亮的文字之一。
《说文解字》中把它解释为是一只鸟从空中下落到地面,底下的一横表示地面,其余部分象征一只鸟。我们如今口语一般说到,或者说到达。到就是至,到字的“立刀旁”是表示声音的。
至字如今一般用的最多的,就是到、到达这个意思。如从古至今,从北京至上海,自始至终,等等。如果分得细一点,上古用“到达”这个意思即作不及物动词用较多,如《诗经·小雅·天保》:“如川之方至”、《论语·子罕》:“凤鸟不至”。要说“到什么地方”,则用一个介词“于”,即说“至于”,如《尚书·牧誓》:“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但是后来,慢慢的,这个“于”就省掉了,至也可以作为及物动词了,就如前面所说的从古至今,以及如今火车站告示牌上的“北京至济南”。
到、到达这个意思引申出来就是“到头”,也就是“极”。《论语·雍也》:“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当然,也可以做定语或状语,《论语·泰伯》:“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 在这个意义上,古人用“至”,而现代人则好用“最”、“极”。如今留下的只是一些固定的词汇,如至友、至交、至亲、至诚、至尊、至高无上、至理名言、至圣先师(指孔子)。
冬至、夏至的至,也是这个“极”的意思。不过不是指气候,不是指气温,而是指太阳和地球的关系。由于地球自转的赤道平面与绕太阳公转的平面有23度26分的夹角,在夏至那天,我们北半球的白天最长、夜晚最短,物体的阴影最短;而在冬至则相反,白天最短、夜晚最长,物体的阴影也最长。这样的现象被古人观察得到,因而称这两天为“至日”。在夏天的至日就是夏至日,在冬天的就是冬至日。《易》是中国最古老的文献,《易·复卦》就有这样的文字:“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
当然,中国古人并不懂得地球、赤道、公转这些道理,他们的解释只是阴和阳的彼此消长。在冬至之前,阴影一天比一天长,夜晚一天比一天长,那便是“阴”在一天天长,阳在一天天消。在冬至日,阴之至,过了冬至日,阴便一天天消,阳则一天天长了。同样,夏至日是阳之至。
我们如今已经知道了,两个至日不过是地球在运行轨道上的两个特殊的点罢了,与其前两天、后两天相比,对于气候、对于我们的身体、生活并没有什么大的差别。所以,所谓冬至、夏至要吃什么东西之类的传说,只是应当作为民俗、作为一种文化去欣赏、去享受罢了,用不着较真地认为非得这样做才能够“养生”。
至字的基本意思就差不多就是“到”和“极”这两个,包含至字的其它汉字的意思也差不多都是从这两个意思中引申出来的。
例如“臻”,本义也是至,与到是一个意思,边上的秦是表音的。臻这个字在现代口语和白话文中用的很少了,只有写文绉绉的文章有时还用到,比如,说“日臻完善”等等。大家都知道共和国的一位元帅名“荣臻”,荣就是繁荣,臻就是至、到达。这是一个很好的名字。
例如“致”,致字的左边是至,右边现在的楷字写成“反文”,其实是个“夊”,这个字音suī,意思是慢慢行走。因此,致字的原义是送到,我们如今用的多的如致敬,致意、致电某某人,都还是这个意思。其它的意思如招致、导致、致使等等都是其引申之义。
又如“窒”,上面是穴,洞穴,至是到。“到”穴中把“窟窿眼”堵死了,就是窒。有窒塞、窒息、窒抑、窒滞等词,均有阻塞之义。
又如“室”,上面是“宝盖头”,是房顶。到了房顶之下,总是要待在那里(古人所说“至,所止也”)。这就是“室”字的会意。古人的房子,前面是堂,后面是室。内室是住人的,有登堂入室的词语。孔子批评子路弹瑟的水平不高,其它弟子门人有些看不起子路,孔子为子路辩护:说仲有(即子路)已经登堂了,只是没有进入内室罢了(“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也就是子路已经不错了,只是没有做到极致罢了。入室是高水平的,说某甲是某某名人的入室弟子是一个对某甲的很客气很推崇的说法。如今有些文人,自称是某某名人的入室弟子,其实是很不通的。
“屋”、“臺”(如今简化为台)底下也有一个至,这与室字有“至”是相同的意思,都有人到了要待在那里的含义。那里的至都表示“到”。臺是高而平的建筑,往往是四方的。老子说:“千层之臺,起于累土”。燕昭王作高臺招贤,后世称黄金臺,也就是陈子昂在那里感叹“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幽州臺。如今还有戏臺、讲臺、主席臺等词,都是人待在那里。
侄字中间的“至”则不能解释为“到”了。侄字过去正规的写法是姪,这个字的本义是女子的兄弟的儿子,也就是与“姑姑”相对称的“姪儿”。他是女子在娘家的至亲,即最亲近的人,所以写为“姪”。这中间的“至”就是“极”的意思了。这不单是形声也是一个会意。后来,把男子的兄弟之子也称为姪儿,即把“叔、姪”也对称了。这样,姪字也可写为侄,到如今,中国大陆就索性“反客为主”,把“姪”字废掉了,都写成“侄”。文字的演变是约定俗成,往往并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