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根轴线,青春是根纬线,缠绕着,纠结着,在工厂里盛开着艳丽的花朵,随着时光纷纷谢幕,只是,总有痕迹留存在人们心里,比如这叫爱情的东西。
九十年代,机器的轰鸣声渐少,工业区的工厂三三两两关门,还好,这座工厂还顽强地生存着,而且看样子效益不错,又进来一批职高生来实习。
他各个车间转了一圈,跑到自家车间的钳工房里大声嚷嚷:“这批职高生中的女生全是丑八怪,没一个入眼的,看来我辈要放眼整个工业区了哇。”他师傅瞪了他一眼:“嘴巴干净点。”又对他挤挤眼,聪明如他,赶快向师傅后面一张,乖乖,后面拘谨地站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孩子,长及腰间的乌发用皮筋紧紧地扎着,一双杏眼微怒地看向他。明明一位漂亮妹子在此,却大呼小叫别人丑八怪,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冲那姑娘笑了一下。
下班后,她回到宿舍就向同学们汇报了这件事:“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德性,还把我们班的女生说成丑八怪。这厂里竟然有这种奇葩,我也是无语了。”大家都笑了起来,要去见见那个奇葩。
一个女孩子学钳工,说到底也只是一种过渡,父母把她托付给他们的同学——这个厂的厂长,是因为厂长答应试用期结束就把她分配到技术科去。但,第一天上班,厂长对她说,不管以后岗位在哪里,你既然进来了,就得好好做,做不好,我不管你是哪家的孩子,该骂就骂。她一肚子地委曲进了车间,而恰这时,他竟然把她们全体女生都比成丑八怪,气得她当场就想开骂,倒霉的是,还和他是一个班组。
从此,她与他杠上了。师傅是高级技师,上海有一家企业要挖他过去,他都不肯走,而他是师傅的骄傲,从职高毕业到现在工作了五年,才二十三岁,已经拿到技师职称了,经他手出来的活,那个干净利落,无人能比。师傅在与工友吹牛时就说过,不出五年,徒弟肯定超过师傅。她心里不服啊,就这么一个油腔滑调的瘦子,能耐啥,我也是堂堂钳工班的班长,一年之内,我就要超过他。
她的倔劲上来了,八条牛都拉不动。成天拿着把铁锯,在钳工台上锯螺丝,练精准度。师傅干活时她在一边看着,从不和别的工友嘻嘻哈哈,用心记着师傅教的一些小窍门。他看着这个整天对他板着脸的小女孩,觉得很好玩,经常用话去撩她,看她着急的样子,就哈哈大笑。有一次,他又去撩她,她板着脸骂了一句:“不要脸,难怪没人看得上你。”他一下子喑哑,脸慢慢变红,转身走了。她心里有了小小的愧疚,看着他瘦小的身子转身而去时,竟然有点难受。
那一晚,他喝着酒,和最好的兄弟说了一句:“我追定了这女孩了,我就不相信她是圣女!”
第二天,她转班,上夜班。他在厂小卖部里买了几支雪糕,跑到钳工房,塞了一支给她。不接,他说:“不吃是吧,不吃我扔了。”说完把那支雪糕往窗外一扔,转身就走了。
从此,不管她对他是怎样的冷淡,他都跟着她,默默帮她打开水,把她的工作台面收拾的干干净净,就连她用的游标卡尺都帮擦拭上油。他为她可以做一切,仿佛已成为了习惯。
是爱情吗?有时候深夜,他醒来,想到对好兄弟说的那句话,试探自己最深的内心——想到她,他的心里有的是满满的关心。难道这就是爱情?
女孩的心也如装了蜜一般,在这油腻的工厂里,有一个人对自己好,为自己做一切,连自己的工作失误他也一并承担下来,心思慎密,在特殊的那几日,还会装着无意地送上一杯红糖水。这样的男孩不正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吗?班级里一同进厂的男孩子,个个都恨不得别人来照顾他们,他是多么成熟,多么体恤啊。
爱情,就这样一点点渗透,如窗纸,被捅破,就一发不可收拾。
夏夜,厂区里红火的石榴花边开边结果,一树红花一树果,就如爱情,有些开了,却没有果,有些开了,果子慢慢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