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领导事务重于学术事务以来,我的岁末叙事就越来越简洁——不可说的话越来越多,说得清的事越来越少。
我肖鸡,2017是本命年。《诗经》里说“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如今大地依然风雨如晦,我却越来越多地沉默不语。
写之前,翻看了《丙申猴年(2016)素描》。那里清晰地记录着,我是去年夏天才离开鄂尔多斯罕台镇的,这意味着全人之美课程升级版,也才刚刚进化迭代了一年半——虽然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呕心沥血地打磨了十多年。
2017年,我因两件事而在大地上奔波。一是所谓讲学,其实是想看看天下教育英雄们,都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现在看得差不多了,又可以安心地闭门造车,清净几年了。二是为全人之美课程寻找着肥沃的土地——这事在今天的中国特别艰难,很难有土地是真正干干净净,适合播种美好教育的。所以,被拒绝的有,去拒绝的更多,但无论如何,终于在相互寻觅中,找到了一些尺码相近的,或者,至少有明显可见的共同利益的。我可以确信,南明教育团队发展的第二个时期已经来临(不是即将来临)。
年末,南明教育董事会为了已经到来的新形势而重新汇聚,并不轻松的讨论,改变了一些事,决定了一些事。其中“全人之美课程研究院”的成立,是当年“丰台新教育研究中心”的凤凰涅槃,而借着它的重生,有一个硕大的梦想在岁月中开始孕育。
外出去讲学,总得研究些什么。全人之美课程对当前中国教育而言,还是一个奢侈品,绝大多数学校根本学不来,它只能被大家供起来景仰(冷眼旁观)。除了21世纪教育研究院的第二届LIFE教育创新峰会,和蒲公英教育智库的第四届教育创新年会,我才讲了点“高飘”的,大多数会议还是只能讲讲我的深度语文——汉字啦,诗词啦,神话结构啦,审辩式思维啦,深度解读啦,解释学原理啦,等等。当然,还有阅读推广,这是十年来一直有人在矢志不移推动着的(为此,接受了伍松、徐冬梅、张同庆、胡明光诸兄的邀请,也参与了一些公益活动)。
在故乡浙江绍兴,何夏寿兄的金近小学,越语文活动,我和妻子陈美丽一道上了陆游的《临安春雨初霁》。之前,和陈琴兄一道,在千课万人和亲近母语合作上了不少诗歌教学:她吟诵,讲音韵之美,我分析,讲义理之妙,合作感觉良好。我上诗歌,力求道出妙处,这很难,但正是我存在的价值。“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凡此种种,都算有个前所未见的交代。作为近年来解读的代表作,《春江花月夜》的文本细读也被《名作欣赏》刊发。这似乎算是证明繁琐的行政事务,还没有让我成为一个完全的“官僚”或者“商贾”。
冬天,在苏州的南方阅读论坛上,被点课在中学上了雨果的《纪念伏尔泰逝世一百周年的讲演》(陈国安兄的学校,小青和徐斌兄都在该校)。在暑假,和何捷兄合作,去秦皇岛玩了一趟作文写作教学。秋天,去陇西看望了久仰的霍军兄和郭治锋教授,美美喝了两天酒。初夏,雪野兄张罗,由我替张祖庆兄跑了一回湖北十堰,趁机在武当山上住了两天。秋天,去吴江拜访了薛法根兄,现场感受了他做教育的专注和细致。这两年陈金铭兄的作文导师团越来越红火,为了和那群好兄弟们喝酒,也去客串了两回。这一年,以讲学为名,还游走了重庆、成都、新密、郑州、合肥、青岛、桐庐、嘉善……远的地方一般还是只能推辞,参与最多的是近在咫尺的杭州的千课万人活动,但渐渐混成了常客,这可能有点问题,值得自己警惕。好在,自2018起,出去的概率越来越小了。
2017,暂停了微信公众号,习惯了用简书写作和发布;越来越少打开电脑,通讯和文案,都依赖了手机;停用了微软office,启用了WPS office……
文章写得越来越少,因为眼前值得思辨的话题越来越少——微信朋友圈里,凡红火的,多半只是把常识加糖煮成甜粥,这不是我喜欢的,也不是我擅长的。
和南明教育团队的张砷镓老师关于电子游戏“吵了一架”,结果把自己的想法码成文字(《游戏的本质与滥用》),几家杂志还抢着要这文章,当然是先到先得。后来翻看刚刚从美国翻译过来的游戏方面的畅销书,原理上基本不出我的构想。《福建教育》分三期刊出的《学科融合三问》,也算是一篇较重要的文章。
最有意思的文字,就是坚持着写了《农历的天空下:24节气素描》。当年读到苇岸的二十四节气的文字,就遗憾和痛惜他没有把它写完。我本想接续着写,但他是作家,我做教育,文字功力不逮,心性志趣不同,况且我身在江南,和北京的物候本就大相径庭。所以,算是以自己的逻辑,作了全新的创作。
自前几年眼睛开始老花以来,一度不得不停滞了阅读。不料今年春天和秋天又爆发了两期疯狂阅读,虽然读的书总不到买的十分之一,但每个时期都至少读了几十本专著,算是贫瘠已久的内心,又获得一次意外的丰收。但当一个人连读《人类简史》《未来简史》也只觉得平平,没有多少新意的时候,其实想要借阅读振奋也挺难,毕竟,像《必然》和《失控》这样想得更开阔的书不多——读哲学经典是不会“耗尽”的,但总是读那些书,却又不免迂阔。迂阔了半辈子,再继续迂阔,只怕误人子弟。下半年带大家读黑格尔的《哲学史讲演录》,书确实写得大气磅礴,但真不知它是否是大家当前的成长所需。
最突然的事,就是茅山双语太过急促地在年末突然启动了。如此仓促实非我愿,但无论什么原因一个孩子提前来到了世界,我们就得真诚为他祝福,精心为他筹谋。这次,队伍比启动晨山时远为强大,在忙碌的表面之下,内心也更加从容——因为我们早就清楚了道路的坎坷,理解了现实的残酷。就让年轻人暂时安卧于美好的幻想中吧,他们需要幻梦的保护,就像孩子需要每一个童话故事,在结尾处保证“从此他们过上了幸福安定的生活”。而我已经习惯了枕戈而眠,“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的诗意与美丽,本就不亚于“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相比于注定波澜壮阔的2018,2017就像是在静静地等候,悄悄地酝酿。麦子要么成为面包和面条,要么落到泥土里死去,然后才能长成一整片的麦田。我不再挽留什么,只怀着善意,略带憧憬,默默地告别过去,迎接未来。
新的感悟总是有一些的,但我少年时就明白了佛道所讲的虚无,一生无非是在虚无、透明的黑暗中创造出一次次烟火。还是讲一点吧,于是此刻心头突然冒出:
世界并不需要你的完美,谁坚持了热爱和慷慨,谁就是成全了自己,成全了世界;但若你被诸如自卑自大、意必固我、颠倒梦想等疾病所困,那么你对因缘世界的十年贡献,还抵不了一次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