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十二 无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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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去吗?”歧舒在棋盘上落子,淡淡的说。
白菖蒲摇了摇头,盯着地上的石子,将它从视线中踢开。
“白姐姐不随我们出来呀。”
“有说过为什么吗?”
“女人总是会由这般那般的麻烦。”乌日珠有些气恼。
“哈哈,哈达便不要再问了。”
马车七转八折,但似乎离着外城愈来愈远。
“带我们到汗宫旁干什么?”乌日珠看到车到了汗宫近前奇怪的问布格剌。
“汗宫里有位姑娘可是心心念念着跟你们出来游玩,可你们却忘了人家。”
布格剌惋惜惋惜。乌日珠与哈达眼睛发亮,他们都知道了布格剌说的是谁。
汗宫的小门打开,吱嘎吱嘎的,一个穿着侍女衣服的娇柔的小姑娘冒出头,看到外面的马车。脸上浮起恬静的笑意。提起有些碍事的裙边,两步并作一步的小跑过来。
“莎玲娜。”布格剌搭了把手,将自己的妹妹拉上了车。将一只手炉放在她的怀中。
“布格剌哥哥。乌日珠姐姐,哈达哥哥。”莎玲娜轻柔的问。
“莎玲娜,好哇。尽然出落的这样漂亮。”乌日珠看着自己见了尚且怜惜的精致容貌,捏了一下莎玲娜白里透红的脸。当年粉雕玉琢的只会跟在后边喊哥哥姐姐的小女孩,现在亭亭玉立。
“怎么穿了一身侍女的衣服。”哈达问。
“花灯节是中原的节日,父亲不喜欢我出来。”莎玲娜略有些怯意,看见对面人的视线投到自己身上,低着头说。
莎玲娜抬头看着眉眼熟悉的少年,她一直挺畏惧一直冷着脸的同胞哥哥奥格瑞,也是如今的大皇子。再加上从小身体娇弱,便常与布格剌三人一起玩,哈达经常会带着她一起在书阁静静的看书。当年哈达哥哥离去,她可是好一场大哭。
“幽伯,去外城。”布格剌喊了一声,外面的老者听到话,一拉缰绳,车轮滚动。
“那么想见你的哈达哥哥。现在怎么不说话了。”布格剌打趣道。“可怜你身旁的这个哥哥,七年来耳朵都听出了茧子。”
莎玲娜的头仍旧低的,双手十指交错在身前。
“莎玲娜脸皮还是这么薄。布格剌你就不要说了。”
哈达笑着看他们三人闹腾,却在想刚才白肤似雪的女子回身的背影。
“到了。”驾驶马车的老人拉开帘子,和蔼的笑。
浮现在眼前的光景,像极了晋国的城池,除却路上行人男女身穿艳丽繁华服饰,与鳞次栉比的房屋色调灰暗些,哪怕中原人到了这里也没有陌乡感。
一条大河由东向西贯穿而过,这条瑞泽沧澜的鄱阳江上 ,红彤彤的花灯像极了春天的花朵落在湖中,在皎洁的月光下里风情更胜。
乌日珠拉着莎玲娜与哈达到河边,无数的人聚拢在这里,手托写着心愿的灯笼,放到河中飘荡。
“哥哥,我们也去做盏花灯吧。”乌日珠牵住哥哥的手。
“好吧。”
“我知道有家店,做出的花灯极好,每年都卖的精光,就在后面那条街。”布格剌往前走。
哈达走了几步,回头发现莎玲娜看着河里的灯呆呆的看着。“莎玲娜,有什么心事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美。”莎玲娜长长的睫毛抖动,盖住了半只眼。
“以后常常出来玩便是。”
“父亲,恐怕不会让我经常出来。”莎玲娜紧了紧手上的暖炉。
“还是每天会冷吗?”哈达看了手炉一眼,眼中映出心疼。莎玲娜自小体寒,以前即使是夏天都会裹着一层皮袄。
莎玲娜听到了,脸上荡漾暖暖的笑:“哈达哥哥,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只是偶尔有些冷罢了。”
哈达轻轻抱住这个娇弱的女孩,轻声说:“走吧。”
“恩。”
“你们怎么那么慢。”乌日珠在店门口快跑过来。她捧着三只花灯过来,分别在哈达二人怀里塞了一个,“布格剌和老板熟识,一早便留了这些花灯。”
布格剌也回来了,那老板还在店铺门口笑脸相送,“去河边写愿望吧。”
“你们说写什么愿望呢?”乌日珠便走边跳,兴奋的问。
“乌日珠姐姐,愿望说出来便不灵了。”莎玲娜抿着小嘴笑着说。
“是这样的吗?”乌日珠看看哈达又看看布格剌。
布格剌无奈的说:“对的。而且心愿这种事总归是不让别人知道才显得真诚。”
“可是我想哈达哥哥笑脸常开,还有父亲,母亲,布格剌,还有莎玲娜。”乌日珠举起花灯,虔诚的看着,仿佛此时未点火的花灯中,已有小小的火苗燃烧。
哈达心中一颤,“洛河之神一定会实现妹妹的愿望的。”
乌日珠开心的应声,跑到河边坐在青石阶上,一个人在角落里写着送给神的信笺。
布格剌过来看一眼,乌日珠死死的护住,“让人看见就不灵了。”
哈达见布格剌没拿花灯,奇怪的问。
“我不信神的,信神又有怎么用呢。”布格剌轻轻抚摸着戴在手上的红色结绳,这是他母亲为他结的。魂儿被三尺白绫勾走了后,他祈求了许久,才发现神高高在上,人死或许在神的眼中就像一朵花落到泥中一般寻常。
哈达也想起了他的亲生母亲,他未曾见过他母亲一面,只能看着父亲的画想象着她的模样。他在信笺上写下:“家中平安。”他将纸折好,塞在灯芯旁,等着妹妹与莎玲娜写好。
他看着莎玲娜认真的在纸上写自己的愿望,父亲毡包中挂的那张画中,母亲也是这般低着头在写字,文静舒雅。
“哥,把火折子给我。”哈达这才回过神。
“哈达哥哥,我也写好了。”莎玲娜面若桃花,犹豫的将花灯递给哈达,手还紧攥着一头的绳子。
哈达笑了笑,在女孩的紧盯下,用火折子点燃,置于湖中,火苗升腾,照亮幽绿的湖水。莎玲娜面容在亮光中忽隐忽现,数次转头用目光小心翼翼的触碰哈达。
在后的布格剌叹了一口气,在乌日珠耳旁轻语几句。乌日珠眼神闪烁,随布格剌起身了。
“布格剌。”哈达转身时,身后的台阶上已没了两人的踪影。“大概是被珠玛叫走玩了。那我们也走吧。”哈达伸出手。
“恩。”莎玲娜抓住哈达。
“不用这样用力的。又不会松开的。”
莎玲娜手一缩,又将冰凉的小手放回到那温暖的许久未曾抓住的手里。
“想去哪里?”
“凭哈达哥哥的心意。”
哈达有些头痛的想,叔叔那一家全是自我的人,唯莎玲娜文文弱弱的,完全不像她的父母兄弟。“先去那边小贩看看吧。”
“恩。”
哈达拉着来到熙熙攘攘的街面上。“公子,小姐,要不要看这玉佩,全是真的玉石打造。只需一两银。”一个小贩向着这边吆喝。
哈达拿起一支纹凤玉佩瞧,却瞧不出个所以然。
“哈达哥哥,给我看一下。”
莎玲娜细摸了玉佩,“这是假的,摸上去无冰凉润滑之感。”
“假的,你个小侍女怎么分辨的真假。”那小贩见又有几个客人过来,赶紧色厉内荏的赶人。“赶紧走吧,买不起就买不起还分辨什么真假。”
“我们去玉器店买吧。”哈达也没争辩,拉着莎玲娜走。
“明明便是假的。”
“是假的。只是我们妨碍了他骗人,他便怒了。”
“其实买什么都无所谓的。”
哈达没听到这句低语,转过一条街,看到一家古色古香的玉器店。
“两位客人需要什么。”店里唯一的掌柜跑过来恭敬的问。
“上好的玉佩。”
“请往里边走。”掌柜带着哈达二人来到里边,从后边的橱柜中拿出一个木盒。
“是上好的乌木。”他打开盒子,“这是雪岗暖玉,能在冰上发热。我看姑娘面白,明明是夏日,手托暖炉,大概是体寒之症。此玉配戴着可减轻些。”
哈达抓起那玉佩,玉佩冒着热气,上面雕着吉祥的菩萨,不多时,手心便有些出汗。哈达皱眉问“会不会热了一些。”
“公子可能会觉得热,但对这位小姐来说可不一样的。”掌柜笑着说。
“喜欢吗?”
莎玲娜感受着手中玉佩的温暖:“恩。”
“这件玉佩是我亡妻的首饰,本想留在手上当个念想。不过二位郎财女貌,只要不嫌弃晦气便十两拿去好了。”
哈达拿出十两予掌柜,解释道:“我们只是表兄妹罢了。”
“那可惜了。”掌柜看着拿着玉佩发呆的少女 。“二位慢走。这玉佩小姐便戴在身上吧。”
掌柜看到两人从门口走罢,摇头叹息。
在街道上走走停停。
“哈达哥哥,你能不能常来看我一下。”莎玲娜手攥着裙角,落寞的说。
“可以啊。怎么了?”哈达奇怪。
“父亲他。。。”莎玲娜对上哈达迷惑的眼神。眼里起了水雾,终究没将话说出口。
“哥哥。”前面传来乌日珠亲切的喊声。
“布格剌带我玩了好多。。。”乌日珠叽叽喳喳的说。
莎玲娜凝视前面人的背影。一贯爱她的父亲为了政治利益把她用作和亲。
就算和哈达哥哥说又能怎么样呢?
莎玲娜重新拾起笑容,走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