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之后便是庙会，老街挂满了红红的灯笼，街边的油锅里随着“滋啦”的一声响，煎肉的香味儿就四溢开来，让人直流哈喇子。人们来往于渗着雨水的青石板路上，欢声笑语，整个小镇热闹非凡。

老旧的院子里，奶奶轻轻地拿酒精棉球擦拭着孙子的额头，哑巴又被人欺负了，棉球被血染的鲜红。哑巴趴在奶奶腿上，紧咬着牙，一声不哼。天上的月亮从云边跳出来，圆圆的，冷冷的，哑巴一侧脸，看到奶奶的老花镜，雾蒙蒙的，是泪。奶奶小声嘀咕道：“我这小孙子哑是哑，可怎么傻的被打也不还手哟…”镇上如此热闹，️可这热闹却从来不是他们的。

哑巴的爸爸妈妈常年在异乡打工，因为自身的缺陷，又没有父母的庇护，哑巴没少挨欺负。可他却很懂事，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被人打了也从不还手，总是拔腿就跑，到小溪边洗洗伤口，咬着牙把泪憋回去，再默默踏进家门，笑着给奶奶递上一块街边大婶给的水果糖。

街边的大婶总会给哑巴一把水果糖，几块小熊饼干，每每这时，哑巴总会感动的涕泪横流，暗下决心以后要娶一个和大婶一样善良的女人做媳妇。

小镇穷，连普通的小学教育都成问题，特殊教育学校就更谈不上了。奶奶为了哑巴上学的事，没少操心，杵着拐杖东奔西跑，吃了不少白眼，但依旧坚持不懈，在镇长熟睡时按响门铃，几个回合下来，镇长心如死灰。

无奈下，镇长陪着奶奶跑了几趟学校，准点按响校长家的门铃，校长心如死灰。忍着起床气，舔舔肥腻的嘴唇吼道：“好好好，让你上！可最好给我安分点，不要净惹些麻烦事儿！”。

镇长在人民群众旁边被下级吼得颜面尽失，却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回到办公室立马写下了取消学校赞助的文案。校长看了文案，心如死灰。

奶奶开心的不得了，连夜为孙子缝制了一个98年女款书袋，哑巴第二天到镇上买了了文具。晚上睡觉时，哑巴抱着书袋，激动的在床上打滚。

哑巴在学校表现很好，听不懂的知识记就下来认真看。每天点着煤油灯也要写作业，经常打瞌睡时头一垂，刘海就被烧了个精光，哑巴看着镜子，流下悔恨的眼泪。哑巴抗击打能力极强，被人欺负了也不吭声，尽量让自己保持透明，努力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异类。

下课时，男生们在追逐打闹，其中有个小胖子家境优越，是学校里的小霸王，他拿起黑板擦朝正在写作业的哑巴砸去，不料砸在了窗户上，玻璃“哗啦“碎了一地。

小镇经济水平不高，可趋炎附势的水平却极高。校长正好路过，一脚踹开门，怒气冲冲地质问玻璃是谁砸的。这一脚踹的极有水平，尚有国足之风，女孩们惊呆了，小胖子缩着脑袋指了️指哑巴。其他男生想到，以后小胖子的辣条还得吃，便附和着点点头，校长不由分说，冲过去就是一脚，哑巴被踹飞在地上，伏着身子“哇哇啊～”的叫着，却没人知道他在说些什么。校长恶狠狠地骂了句：“这小崽子！”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铃声响起，哑巴抹了一把眼泪，拾起地上洒落的文具，准备上课。班主任走了进来，手里还拉着一个小女孩，女孩长得很清秀，害羞的笑着。班主任介绍说：“这是北京一亲戚家的孩子，耳朵不好，最近又生病，来这儿山上换换空气，跟班自习。”

小胖子习惯性地起了色心，贱兮兮地笑着，比划着示意女孩坐他旁边，班主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小胖子才悻悻地低下了头。班主任拉着女孩让她坐在哑巴旁边，此时哑巴正忙着修理刚刚摔坏的钢笔。看到女孩，哑巴心里踩空楼梯般颤了一下，不由得红了耳朵，手里的零件掉了一地。

春去秋来，学校本着劳动光荣的宗旨，举行一年一度的秋收活动。此时，学校的果园已是硕果累累，红彤彤的苹果挂在树梢，紫葡萄像一串串珍珠随风摇曳，脚下铺满了一地的草莓。

果园里孩子们忙碌着，哑巴和女孩分在同一个小组，正开心的摘着草莓，小胖子却又来找麻烦，他咬了一口苹果，“吧唧吧唧”的嚼着，脸上堆起肥肉，笑道：“一个是哑巴，一个又是聋子，还真般配啊。”旁边的男生都笑了起来。

女孩听不见他们说的什么，也跟着微微的笑着，很好看。小胖子怒了，吼道：“老子骂你呢！你还笑，这傻子！”，然后恶狠狠的扔来一个苹果核，女孩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砸中了脸颊，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哑巴急了，冲过去和小胖子扭打起来，哑巴第一次打架，力气却很大，谁也拉不住，打得小胖子屁滚尿流，又顺手捡起一个苹果，砸向旁边的“狗腿”，大家做惯了“墙头草”见势不妙，拔腿就跑。哑巴“哇哇啊～”的喊着，一拳一拳的打在小胖子身上，直到‍老师把他们扯开。

夜晚，学校操场正举行聚餐晚会，哑巴被批了一顿，从办公室灰溜溜的走出来。黑暗的走道里哑巴垂着头，突然被人一把拉住，拖进了教室。

揉了揉被灯光突然刺痛的眼睛，疑心是不是小胖子来报复，想必又是一场恶战。却看到女孩正对着他笑，女孩神秘的拿出一盒饭菜递给他，打开饭盒，红烧茄子头香得很。哑巴饿坏了，接过来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那狼狈的吃相，逗的女孩哈哈大笑。

饭后，女孩拿出一个精致的本子，认真的写道：“谢谢你，给你带的饭菜喜欢吗？”

女孩把本子递给哑巴。

哑巴愣了一下，看着女孩贴着创可贴的脸，写道：“比家里奶奶做的好吃多了，你没事吧？”

“去医务室看过已经没有问题了，原来你打架那么厉害啊！”

“我也不晓得，这是我第一次打架……北京一定很美吧，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生病了，妈妈让我来这里散散心…”

……

哑巴突然不明所以的哭了，郑重的写道：“你要好好活着，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女孩趴在桌子上笑了，认真的写到：“那小聋子答应小哑巴，会好好活着…”

女孩愣了一下，然后抹了一把眼泪，微微的笑着，又写道：“妈妈来接我了…”

哑巴悲情的想到，以后再也吃不到红烧茄子头了，又想到被奶奶水煮白菜支配八年的恐惧，不由得跟着抹了一把眼泪。

秋天的风，凉的动人。一个哑巴，一个聋子，用一支笔一本书，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镇上的孩子，因为学校路远，很小就要开始寄宿生活。这天晚上，哑巴和以前一样早早的洗漱完，就睡下了。

半夜里，哑巴突然被吵醒，定神一看，发现四面火光冲天，整个学生宿舍烧了起来，人们惊慌失措。哑巴一把拎起熟睡的舍友，冲出了宿舍。操场上挤满了人，老师清点着人数，打电话呼救，孩子们吓傻了，抱在一起痛哭。镇上也来了不少人，顶着浓浓的困意，正忙着凑热闹。

突然有人喊道：“小胖子不见了！”

孩子们纷纷议论起来，突然又有人指着二楼的窗户喊道：“他在那儿！”

哑巴看到小胖子拼命敲打着窗户，渐渐被火舌吞没。

校长惊呼道：“镇上的防火队怎么还没来！？”

群众也议论纷纷。

“再不去救，他可就没命了！”

“谁现在冲进去还不就是个死！”

“谁去救救他啊，好可怜…”

“可惜咱小镇没记者，错过了大新闻呐！”

“那你可以自己拍几张呀！”

于是人们纷纷掏出了手机…

哑巴看了看乱糟糟的周围，拔腿冲向了火场。学生惊呆了，老师也惊呆了，小聋子捂着嘴哭了，校长冲过去想把他拉回来，晚了。

人群又闹了起来，人们喊着，叫着，拍摄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黑黢黢的东西钻了出来，人们纷纷迎上去，看到烧焦的被褥下小胖子滚了出来，哑巴的脸烧的不成样子，倒在了地上…

又一年举办庙会，人群依旧熙熙攘攘。只是老院子下，多了一座新坟，奶奶身边，却少了一个咬着牙，擦着棉球的哑巴。学校的孩子们列队站着，小胖子走上前去，放了一束鲜花。美丽的北京，血癌病房里，一个小聋子，想着小哑巴，眼里闪着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