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叫齐淑,我的父亲是先帝的第三个儿子,我的母亲亦是名门闺秀。在这孤城里,我从小便很孤独,那些名门千金皆入不了我的眼,我唯一的真心朋友便是孤城第一才女清洛,可是她也随父亲被遣离我而去远在云间,我们之间只有书信往来。我是孤城唯一的一位郡主,封号惠然,生来便是要和亲的,也因为我因心有所属不愿远嫁他国而发生了一次安阳战役。
若是感情能受自己控制,那该多好,可惜我爱上了一个人,一个与我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
在这孤城里,我与他皆被世俗礼教折磨着痛不欲生,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我想他们是容不下我的,那些大臣容不下我,我的亲人们也容不下我这般行径,孤城的法则亦是容不下我。我的行径让一众皇亲国戚也颇为义愤填膺,认为我与他的行为是不耻的。只因为我是唯一的皇女,颇受宠爱,更加不能罔顾王法。
我与他相识在清洛离开后的第二个春天,她彼时已与我的皇兄九天有了一段感情,说起来我是有愧于她的,如若不是我的迟迟不肯出嫁引发了那场战役,孤城的将士们不会白白牺牲,她与我的皇兄亦也不会白白蹉跎了五年。好在她原谅了我,我的皇兄也宽慰我说即使我出嫁了,江国还是会战,他们的狼子野心,在那一场战役昭然若揭,反而他庆幸孤城唯一的皇女没有羊入虎口。
但是这一事我终究愧疚了许久。
那年春,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由于我性格的孤僻,我很少参加宫宴。这一年,我听闻宫中百花盛开又有新品种,蝴蝶翩跹,我心甚喜,便参加了此次花宴。真是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那个午后他们皆在御花园赏花吃酒,唯有我觉得乏闷跑出来,寻到一处美轮美奂的景致,我讨厌中规中矩的摆设,包括那御花园的整整齐齐,我认为花草就该肆意生长,长出它们该有的姿态。
那日我看着百花争艳,心豁然开朗过来,生起跳舞之心,于是我便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只听一个好听的声音,温润如丝竹管弦之乐。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飘摇兮,若轻云之碧月,仿佛兮,若流风之回雪。”那人长身而立,发丝用玉冠束起,着月白色的袍子,在那百花中向我惊鸿一瞥。那时我整个身心都沦陷了,也就是这一见,误了终生。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在这孤城,我从未见过这样清风朗月的男子,二九年华的我这才第一次尝到了情窦初开的滋味。
我没有回应他,却是冲他翩然一笑,继而痴痴地飞舞,舞一起,便没有中途作废的可能,我是个舞痴。
他也不作声,顷刻我便只听见玉笛声为我伴舞,一曲《春江花月夜》终是俘虏了我的少女心。由此可见他是个中高手,我从小便惜才,这大抵是受我皇爷爷的影响。所以清洛才成为我唯一的朋友。只是他的惆怅何从而来?
一舞终完,我与他做一礼,心想他定是哪家的王孙贵族,我不愿暴露我的郡主身份,用了我的小字便与他道,“臣女淑慎见过公子。”
“小姐有礼,称我崇绥便可。”
“崇是崇山峻岭的崇,绥可是以绥四方的绥?”
“小姐聪慧。”他颇惊讶我竟能猜中他的名字。
接着他与我躺在花丛之中,我很庆幸我又多了一个朋友,我的心悸动着,却又有些后怕。他到底是谁?
他说他刚回孤城,从小在塞外长大,难怪我没有见过他。塞外,他却没有一丝粗俗,听说那里的人大多横行霸道。
我只说我是孤城一官员的女儿,来参加宫宴的。
他说我很美,塞外的女子纵使风情万种,也比不上我的半分颜色,他说他会经常来宫中。
若是旁人我定当是花言巧语了,他在我心中却是不同。
我们皆藏着心中的秘密,我常想如若那时我们皆道明了各自的身份,及时抽身,后来会不会不那么痛苦。
这以后,闲暇时我便来宫中此处跳舞,连皇兄都认为我太反常,入宫的频率竟如此频繁。
崇绥竟是与我心有灵犀。他对我说求之不得,吾寐思服。
我与他日久生情,私定终身。他说愿向我父求娶于我。本应欢喜的我,却焦虑不安起来,我生来是要和亲的,我一面割舍不下与他的感情一面放不下孤城的百姓。
那一夜,我与他终是初尝禁果,在花丛中度过了我的初夜,我终究是不后悔,即使后来我知道我们是乱伦。
一个不是完璧无瑕的皇女,我想我的亲人定是不会将我远嫁的。纵使老死在王府,我也不愿嫁与他人。
我与他的私会终究随着一场家宴破碎。
这场家宴所有的皇亲都到期了,皇祖母让大家不必拘束,九天皇兄亦是与我言笑晏晏,说我们齐家的人今儿才算是齐全了。
我询问我的父王母后,为何大家都那么欢腾,是有什么好事吗?
父王说今儿是迎接我最小的叔叔回归母国的家宴。母亲只笑不语。
我疑惑了,我还有其他叔叔?
母亲便告诉我说,淑儿,那时你尚年幼,这些年我们也未提起过,你九皇叔自小聪颖早成,与你九天皇兄乃是同龄,后来因你皇爷爷过世,他便随宸妃远走母国了,他母妃本是大秧塞外公主,本不想和亲嫁给你皇爷爷这个大她25岁的男人。若不是他母亲逝世,恐他今生都被他母亲挚肘留在塞外。这次归来,你皇祖母也颇欢喜,她是个大度的女人,所以你皇爷爷当初才让她母仪天下。
我心下了然,生出十分想见九皇叔的心。
那时我却没有想到这便是我们痛苦的缘由。
只听一阵笛声,那样耳熟于心。
原是那《春江花尽月》。
思乡归情蜿蜒而生,众人都有些默然。
在见到他的那一面,我惊愕失色了,他却不然,透过他的眼神我知道他有些疑惑我如何在这。
我的心在此刻心如刀割,压住心头的惊悸表面做无事。皇族之人天生便善于伪装。
我们四目相望,引得皇祖母有些不解,却又瞧出一些苗头,遂问,“惠然与崇儿见过?”
他故作镇定,表面波澜不惊,“并无。”
我们心照不宣。我们的爱情终究要搁浅在这孤城里,却又注定彼此折磨到天荒地老。
他是我的九皇叔又如何,我与他生死相随,大不了便是一死了之,可我却忘了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
这场家宴唯有我与他心不在焉,五味陈杂。
我只应着祖母叫了声,“九皇叔。”
他心中定是与我一般心如刀绞,左右为难。
趁着众人皆沉醉其中,他与我使了个眼色。
我便谎称有些胸闷出去透气。皇祖母点了点头。她一向对我甚是爱护。只让我注意身体。
“淑儿!你竟隐瞒我如此之久!”他有些痛心疾首。
我眼角带泪,甚是委屈。“你何尝不是没有道明你王爷的身份!”
我们同样痛苦着,却彼此割舍不下。
“你是我侄女又如何!为你我可以不做这个王爷!”他终是劝慰我。
我却不然,“我们是乱伦!皇族众人不会允许!礼教不会允许!况且我生来是要和亲的。”
“你已是我的人!如何和亲!”他决绝着,心下有了取舍。
可我终究不愿他背上这样的罪名,我不怕自己万劫不复,我只怕连累了他。
我执拗着,“你我到此为止,九皇叔。”
我的心早已支离破碎,而我的容颜也已花容失色。
他双眼通红,隐忍至极,我生怕他太冲动。
“你若致意与我相恋,只得换得家破人亡,还得背上不忠不孝的罪名!”
他松开拉着我的手,“我不是你的九皇叔,我只是你的绥哥哥!”
我执起他的手,只得宽慰他,“绥哥哥,我不会和亲,你且先忍忍,你我终究会有相守之日。”
世俗礼教在我们的面前变得一文不值,爱情仿佛高于一切。
我们就这样两两相望了一年,不再私会。
一年里,我被催婚无数次,皇祖母和皇兄皆因疼我爱我而一推再推,朝廷官员却一再上书!
终于江国的蠢蠢欲动,让我无言面对我的亲人!
有一日我终究不愿这样痛苦下去,毅然决定跳下城墙,以死明志。
我穿着最华美的衣裙,在城墙上跳舞,我恐是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
我以为这一切都会随我的陨落而结束,然后在我跳下城墙的那一刻有一人飞身而起接住了我!
我怯弱的喊了声,皇兄,惠然无颜面对孤城百姓与皇族众人。
他说,你若不愿,便不嫁。
皇祖母听说我差点离开的消息,吓得晕厥过去,她说,我孤城唯一的皇女,不嫁他江国便是!怎如此想不开!你心中是否有人,那人是谁祖母替你做主了!
他们彼时却不知我爱上的人是崇绥!
我只是哭,不言不语。
这一年,安阳被江国攻打,皇兄只得亲自征战,来堵住这悠悠之口,崇绥也随他出战,他离去前对我说。
“此事因我而起,淑儿,你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我的泪早已汹涌不绝,我怕他回不来,我却是不敢再轻生。
“你一定要回来。”哪怕此生我们无法结为夫妻,你也要平安回来啊。
“好!我走了。”他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战争持续了三年后,我们终究胜利了。崇绥带着胜利的旌旗回到宫中,可是皇兄却失踪了。这一年我二十有二。
我在城墙之上看见他的那一刻潸然泪下,为他的归来,也为皇兄的失踪,无数人的牺牲。
我们的事终究被国师知晓了。这就意味着皇族中人都知晓了,他们都对我与崇绥之事气得七窍生烟。
国师是个神人,似乎世间所有的事都逃不过他的法眼。他不过中上之资,却有一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气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预言两年后皇兄将带着皇嫂清洛回来,慰藉了众人的心,却也在之后一一应验。皇兄在战前将皇位托给了七皇叔于仁。
而我和齐崇绥的命,他却绝口不提。
皇祖母劝我放弃崇绥另嫁他人,我却是执意不肯,我说我此生就算不能与他厮守,我也愿意为他孤独终老。
她无奈之下赐婚崇绥。希望我能死心。
崇绥却亦是不愿迎娶安国候的小女儿,绸绮。
绸绮这年年方十八,比起我来说正是风华正茂。
她是个玲珑有致的女子,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的模样,没有我那么孤傲,她很热情,虽不及我,却在这孤城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与我亲亲热热地叫我郡主姐姐,我却与她并无那么亲厚。除了清洛,这孤城里的女子我谁也瞧不上。她自是不知崇绥与我的情。
这一日,我告诉她,望她放弃崇绥。
她说,“郡主姐姐,为什么呢?他那么好。”她的眼角眉梢里皆是小女儿的爱慕之情,显而易见,毫不遮掩。
我望着她的眼,轻启朱唇,“因为他是我的男人。”我不知这样会不会吓坏她,我只知道她配不上我的崇绥。我见不得她的爱慕之情。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我,那眼光里是敬畏,是难以置信,却没有放弃二字。
我复又说,“我与他早已行过鱼水之欢。”我亦是被我脱口而出的话惊愕。
她不敢置信地问我,“可是你们是乱伦!”
“我不怕。他亦不怕。”我端着皇女的姿态,莲步微移,居高临下,希望她知难而退。
她败下阵来,却心有不甘,“如若崇哥哥亲口承认,我便让爹爹推了这门亲事!”
“允你。”
她有些面如死灰,对我做一礼,“绸绮告退。”
我点了点头,笑得有些妩媚,何时起我竟如此咄咄逼人了。
那晚,崇绥偷偷来寻我,对我说绸绮来找过他。
我们心照不宣,极有默契的笑了。
那一夜我与他恩爱缠绵,床榻之上,我用尽女子的妩媚与他结为一体,纠缠到底。
他说我变了,变得肆意妄为,可是他却更爱我了。他融入我的身子,我痛苦又幸福的呻吟,指甲深深嵌过他的背,他也不喊疼,我们太久没在一起了。既然不能结为夫妇,那就彼此折磨到死。
后来,我如愿以偿,绸绮与崇绥的婚事作罢。
皇祖母心知肚明这一切是我捣的鬼,她却拿我没有办法,谁让她只有我一个嫡亲孙女。
我仗着皇祖母和皇叔们的宠爱,不顾郡主的身份与崇绥幽会。
但是这一切堵不住悠悠之口,总有流言蜚语传入这宫阙之中。
七皇叔万般无奈下将我许配给了国师!据说是国师亲自向他求娶。
我不知他有何用意,难道他爱上了我?
青伞的事我早有耳闻,他的能耐无人不知,他究竟为何要娶我。
自从跳下城墙那日,他接住我,我便深深相信了他的未卜先知。
我不愿嫁,然后他却有办法让我妥协。
他说如若我不嫁给他,崇绥会死,这都是命。
我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恐惧,我不要他离开我。
我不得不从,崇绥对我失望至极,一向清风朗月的模样变成了日日醉酒的风流王爷!
“崇绥,你这是作甚。请你对得起你自己,我们本就无可能,不如相忘于江湖!”
撂下这话,我便想走。
他却一把扯过我的腰,啃咬我的双唇,我没有拒绝,任他撕扯着我的绿罗裙,我没有任何反应,任他作践,我本就是苟且偷生。
崇绥,我要你活着。
这年,我嫁给了国师,我这才知他的名,容怀,心怀天下的怀。
大婚这日,崇绥没有来劫花轿,也至始至终没有出现,我却心安了。
我想我嫁给了容怀,我不吃亏。至少崇绥不用受尽千夫所指,平安一世。
这夜,他挑起了我的红盖头,笑得有些温柔和煦,犹如春风拂面而来。
我却哭了,我无法接受另一个男人占有我的身体。
他说,“睡吧。我不碰你。”
我说,“谢谢你。”
他说,“我只是为了报恩。”
还未等我询问,他便说,“十年前,你救过我,如今我用此法救了你的爱人,也算报答于你。”
“我不记得我曾救过你。”
“弄心湖,白兔。”
“你是那只小白兔!”
他有些怅然,“我本是一只玉兔精,那日我本将羽化登仙,却不料被人射杀,命悬一线,若不是郡主唤来御医为我疗伤,我恐无今日的造化。”
“原是如此,那你为何成了国师!”
“命数。我料到你有此情劫,也算到若你们执意在一起,他便会七窍流血而死,你也落得个跳下城墙的命数!帮你渡过此劫,我便离开了。”
我从未想过,我的一次善心,竟救了我与崇绥的命!
他说,今日过了我便可以去找崇绥,他会去孤城郊外的弄心湖。
我喜出望外。
翌日,我迫不及待的去寻他,我可以不要我的皇女身份,和他做一对平凡的夫妻,纵使乱伦又何妨。
我看见他,烂醉如泥的模样颇是心疼,胡茬都没有修理,哪里还有当日翩翩公子的模样!简直就是醉汉,倒真有些像那蛮夷。
仍然是月白色的袍子,躺在弄心湖旁的花丛里,那里居然生长着紫色的婆婆纳和绿色苜蓿,有一句漫山遍野得怒放姿态!美极。
我情难自己的喊着,“绥哥哥!”
他眉头皱起,似是听见,大抵以为是梦寐了,“怎么会是淑儿,他早就随国师那个老妖怪走了!”
我泪流满面,“九皇叔,你再不起来,你的淑儿就真的跑了!”我转身佯装欲走。
他似是有所感应,“淑儿别跑!”
他飞身追着我,抓住我倒在苜蓿丛中,深深的吻着我,“我的淑儿终究舍不得我,国师居然把我捆绑在这里,我挣脱过来你已嫁给他!”
我破涕而笑,“是他救了你我,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回宫找皇祖母,我要给她老人家个交代。”
他点头,胡茬刺痛了我的脸,我却甜在心中。
“母后,求您成全我们!”
“皇祖母,淑儿不做郡主了,您就成全我们吧!”我们极力恳求着。
“胡言乱语什么!”
她假佯生气,“哀家准了,你们别再一个跳下城墙,一个醉生梦死折磨我这把老骨头就好了!”
我连忙做讨好姿态,“我就知道您最疼淑儿!”
“好了,你们能忍受千夫所指吗,此事已闹得沸沸扬扬!”
我与崇绥给她磕了几个响头,匍匐在地。
“淑儿,崇绥不怕。”
她再没什么好说的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择日完婚!”
再以后,还是有很多人对我们指指点点,许多人特来宽慰,我们也只有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
什么世俗礼教,也冲不破我与他的情深似海。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