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


  简洁的房间里,四壁是通体的白,少年轻轻推开房门,像是害怕打扰到什么似的,小心地向里面望了望,倏然,他注意到那个倚靠着沙发的男人,那是个略显颓废的中年男人,穿着白色的衣服,脸上的胡子像年久失修的田园,杂草遍布,鼻梁上挂着黑色的眼镜框,眼镜片似乎很厚,又好像没有,像是隔着一团雾,表情很模糊,耳廓大概是因为长期戴眼镜的缘故,略向下弯曲,他的头发黑色中穿插着白色,耳鬓也是如此。少年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下来,如湖水般平静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男人,带着些许忧伤,又夹杂着些许怜悯。男人十分诧异,这小小的房间里,曾有多少人走进,又留下多少人的足迹,他看过形形色色的人,他们的眼神或绝望、或忧虑、或惶恐,而眼前清瘦的少年,他的眼神是如此与众不同。

  男人让少年坐下,没有开场白,也没有虚伪的问候,只是询问着他的一切,男人控制着自己声音的大小,既让门外的女人听得清楚,又不至于让少年觉得不舒服,只是问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罢了。男人神经绷紧,用双耳努力地辨别门外的声音,终于在微弱的风声中听到了女人高跟鞋由近及远的声音,那是少年的后母,并不恶毒,只是关心过度。

  男人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松松领口,熟练地摆出最自然的微笑,开口道:

  “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可以叫我森。”

  少年点点头,没有说话。

  “能讲一下你和你爱人的故事吗?”

  少年似乎对森的开门见山十分惊讶,盯着森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说起了他和他的故事,他们的相遇,相知,相爱又相离,如同所有无疾而终的爱情一样,毫无波澜却总是留下一个不肯走出来的人。森喝了口不知什么时候倒的咖啡,静静沉思了一会儿。

  “那么,你想再见到他吗?”

  少年惘然,看着森深邃的眼睛,遂倒在了沙发上。

  教堂的门被推开了,与门框的交接处由于摩擦发出吱呀声,为这沉寂的地方增加了一丝生气,少年站在门口,看着站在不远处他日夜思念的人。他背对着少年,双腿修长而笔直,后背挺拔,线条优美,一身黑色的西装配上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庄严而圣洁。少年大步走过去,皮鞋的跟与地板相碰,在空旷的教堂里发出响亮的回声,但没谁会在意,因为没有别人在这里。

  终于他们面对面了,他的眼睛像星空一样,闪烁着光芒,只一眼便让人再也移不开视线,睫毛也因激动而颤抖着,像个孩子。少年强装着镇定,然而控制不住自己心跳加快,面红耳赤,他双手紧攥着,指尖逐渐变红。旁边是巨大的落地窗,万千缕柔和的光落在他们的侧脸上,他的左脸,少年的右脸,细小的绒毛变成金色了,头发变成金色了,睫毛也被跳跃的金色覆盖了。他们互换戒指,互相亲吻双手,丘比特的羽毛刷刷的洒落下来,那是对他们诚挚的祝福,直到此刻依旧很美好。他的右手攀上少年的腰,左手轻轻扶住少年的脸,鼻尖靠近,交错摩擦,眼神交汇处,水汽朦胧,在双唇刚刚触碰到的时候,一切消散了,化作一个个荧白色的小颗粒,消散了,他,教堂,柔光,落地窗,就在少年面前,全都消散了。

 

  少年醒来了,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何尝不知道这是梦,只是那一切是多么让人眷恋,像真的一样。

  “警报!出现危险信号!警报!出现……”

  这是哪里传来的声音,心吗,明明不存在的。

  一家街角的咖啡店,笼罩于一片寂静之中,偶尔有瓷器摩擦的声音,森坐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左手食指的指甲不断敲击着瓷杯的侧壁,一下一下,富有节奏,灯光在指甲上反射,随角度的改变,那指甲上的亮条也来回左右晃动,森右手上拿着的是少年的档案:性别:男;编号:13W;特定对象:同性,无血缘关系;备注:失去部分记忆,只记得与特定对象的完整记忆。跟以前的有些不一样呢,会有改变吗。

  森的思绪被门口传来的铃铛声打断了,那是一个小巧的铜铃,带有复古的气息,与整个咖啡店的文艺风略有不符,真正用起来却毫无违和感,还有很多类似的,比如门口的一盆豆瓣绿,窗玻璃边角的涂鸦,每个服务员会戴小小的兔子发卡――其实只有一个,因为咖啡店在小城市里,又在小巷,客人实在不多。森之前以为那个店员是老板,但经多次请求见面而被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之后,森终于明白了,店员确实不是老板,而真正的老板大概是个云游四方的侠士。森对这个小老板很好奇,很想见他一面,也许想问问为什么要这样设计店面,而且确实很棒。森觉得,老板绝对是个男人。

  “森?”

  森猛地抬头,将眼前的女人吓了个正着,自己什么时候学会发呆了,竟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到来,果然环境会改变一个人吗?森思索着,而女人却像变脸般立即切换到客套模式,笑着跟森道歉:

  “不好意思,吓着您了吧,您在想什么呢,表情蛮严肃啊。”

  森向来不爱客套,于是强硬转换话题:

  “没什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来是想谈一下我儿子的事情,”没错,她就是少年的后母。

  “他应该跟您提过了吧,关于他的恋人,说实话,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恋人,一开始他还愿意跟我讲那个人的事,后来看我不信,也渐渐不说了,他自己也越来越消沉,不爱讲话。我承认,他这样子确实跟我们大人有关,但他不愿意跟外人讲这些,如果可以,我希望不要问他,但是如果需要……”

  “不用,并不需要了解这个。”森打断,他可没兴趣了解别人的家事。

  “啊,这样啊,”女人略显尴尬,姣好的面容浮现一丝红色,于是准备好要说的长篇大论也被迫删减。“咳,那个,我就是希望您能帮他走出来,他那个恋人也麻烦您多问问,但别表现出不相信他的样子,我是真的蛮担心他的……”

  女人沉默了下来,大概是觉得自己说了不少废话。

  森并不打算打破沉默,反而他很享受现在的安静,女人的嘴一张一合,一个一个字跳出来,再一蹦一跳飞出窗外,森只看到她无法舒展的眉头和眼中的焦虑,只听到重复的“蛮”,其他的确实没怎么注意,她应该是南方人,森想着。

  女人左手杵着桌子,脸靠在上面,望向窗外:没有星星,只有略显苍凉的路灯和偶尔呼啸而过的轿车。但她仍然望着,试图以此回避尴尬,而她的右手却不安地摩挲着咖啡杯,脸上那一丝红色也不断扩大,变成红晕,覆在两腮。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女人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点点头,依旧朝着窗外的方向,她听到皮鞋由近及远和铜铃摇晃的声音,一切再次安静时,她终于起身走向柜台。

  少年徘徊在四通八达的小巷,时而快步,又或者突然停下,伫立在某个小店的门前,很久很久。若是在假期游人多的时候,一定会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然而这天是周一,又恰好是忙碌的上午,周遭几乎没有人,于是他卸下平日的伪装,疯疯癫癫,就像走在大雾里,因为离得远的人,他们看不到;离得近的人,也看不清。

  少年遇到路口便向右拐,脚下凹凸不平的,是最近新修的盲人路,少年闭着眼睛伸出手臂,沿着盲人路向前走着,想象自己是某个杂技团的演员,台下观众屏气凝神,生怕一点动静就让高高悬在上方的自己掉下来,他嘴角慢慢上扬,然而刺耳的警报声划破幻想――少年撞到了别人的车。少年吓得不轻,仿佛自己真的从那高高的绳索上掉了下来,于是扑通一下坐到了地上,并没有骑士接住他。

  他呆呆地坐着,直到警铃不再响,少年慢慢站起来,又慢慢走了几步,却突然回来踢了车一脚,然后转身就跑,像是报复。车子又发出扰人的声音,少年已跑到很远的地方了。

  少年在小巷的深处遇见了一个邮局。对于不经意间发现的新事物,他偏爱用“遇见”来形容,比“邂逅”随意点,比“发现”深情点,少年与他就是这样遇见的。

  那天少年戴着耳机,眯着眼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丝毫没有注意拐角出现的他,于是两人撞了个满怀,少年满脸羞愧地道歉,他一脸温柔地安抚,像极了言情小说的片段,不同的是,他捧着的不是一摞高过头的书,而是盆绿油油的植物,哦不,只剩下绿油油的植物了,因为花盆在相撞的瞬间落地摔碎了。

  少年看着七零八落的花盆和缠绕在泥土中的根,担心地问:

  “这个……还能活吧?”

  “当然了,根还完好呢,而且就算根断了,只要有片叶子就能长出新的一株,这种植物再生能力很强的。”

  “……好神奇。”

  “啊,对了,你知道xx街在哪吗,我实在是找不到了。”

  有点偏呢,少年心想,但是他可是从小生活在这里的,这点问题难不倒他。

  “那儿不太好找啊,我带你去吧。”

  后来有一天,少年跟他说,

  你知道吗,我撞到你的时候,耳机刚刚放到我最喜欢的歌。

  少年回过神,眼前还是那个邮局,他走进去,寄出一封信。信封右上角,贴着新出的狗年邮票。

  少年走到附近的公园,坐在木制的长椅上小憩,尽管没有走多远,他还是累得气喘吁吁。少年的身体并不好,与他每天用冷水洗澡脱不了干系,但这样他就可以正当的窝在家里,以身体不舒服的理由。

  外面有什么呢,破碎的回忆还是路人的冷眼,他又有什么资格再去那里。而今天天气尤为晴朗,在后母的再三要求下,他终于迈出了家门。后母是个好心的人,对少年很好,她会唠叨,也会看着菜谱在厨房里折腾,只是为了餐桌上多些话题,正如所有母亲一样,没什么不同。

  少年盯着空气中的某个点,视线渐渐模糊,眼睛也变得酸痛,他眨眨眼,继续盯着,这回,他的视野中出现一只蜻蜓,扇着翅膀向他飞来,少年听见逐渐变大的嗡嗡声,像是螺旋桨的轰鸣回荡在大脑里,他的太阳穴隐隐作痛,他颤抖着,慢慢地,倒在了长椅上。

  森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背起少年向公园的出口走去。

  森将少年放在沙发上,查看少年的情况,他的口袋鼓鼓的,森伸手向口袋探去,找到了一瓶药还有一张皱巴巴的信纸,森晃了晃那瓶贴着“奋乃静”标签的小药瓶,清晰的听见里面仅剩的几个药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原来是用药过多了。

  事实上瓶子里装的不是药,而是被森调包的情感维持剂,为的是让少年对特定对象的感情不会为时间所消磨,然而少年并不听话,服了过量试剂,于是导致部分感官工作错误和轻微的幻觉,而更严重的是,它会侵蚀人的身心,让人变得脆弱。森有些担心,担心这次实验可能没办法完整地结束了。

  森拿着信纸,坐在办公椅上,手肘划过桌面碰倒一些瓶瓶罐罐,发出玻璃碰撞的响声,森看了看沙发上的少年,幸好,他仍沉睡着,看起来就像普通人一样,尽管,他不是。森小心翼翼地扶起那些东西,生怕再搞出什么动静。森打开信纸,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悠闲地看了起来。

  “展信悦。

  今天天气很好,路上行人很少,没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可是我觉得有点可惜,因为通常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那些人才会那样。

  前几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们在一起了,是合法的那种。我们在教堂结婚,布景很美,我们接吻的时候一切都安静了,你的嘴唇真的蛮软的,然后有见证人宣读誓言,有亲人朋友鼓掌落泪,一如我看过的所有婚礼一样,很幸福的样子。

  我今天闭眼走盲人路撞到了车,是我不小心,可是我想如果你在我身边一定会说是车的错,也许还会偷偷踢车一脚当做为我出气,于是我那样做了,你应该不会怪我,没错吧。

  你知道吗,他们都说你是不存在的,可是我明明记得我们那么多的事,怎么可能是假的,然而一些人气急败坏地反驳我,说要证据,这种时候我就只能沉默了,想起来我们好像没有过照片,没有过视频,连社交软件上的消息也没有过,仅有的通话记录被我删了,你也不再出现了。我有的只是一首可以不断单曲循环的歌,还有一盆网上淘来的植物,却也不是开启我们故事的那一盆。于是最后,就好像你从来没存在过。可是我记得你,我不会忘记你,记忆是最忠诚的,它不会离开我,也不会欺骗我。但还不够,我想见到你,也许你把我忘了吧,也许我写给你的信你把它们当废纸扔掉了,可我仍希望着你或许在哪天突然就想起我了,然后回来找我。会有这一天的。

  祝好,我很想你。”

  森揉了揉太阳穴,心想,人类的感情可真是复杂。

  不知何时,少年醒了,他呆滞地望着天花板,闻到自己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水味。

  少年死了,森在少年的档案上写下简洁的几句话:首个获得解脱的实验体,肉体死亡,意识重生,地球记录为自杀,对特定对象的感情未被消减。

  “下一个实验体的档案给我。”

  空旷的房间里,森冷漠的声音让温度降了不少,森松了松领口,向我看过来,面无表情。没错,是我。我关闭隐藏状态,身上的颜色与周围的颜色分开,呈现出一个方正的形态,大小与人类使用的微波炉差不多,我递给他下一个人类的档案,准确来说,是从下面的条形出口自动出来的。

  我得承认,在某些方面,我无法控制自己,尽管我们都是被研制出来的新型特体,也有独立的思维与成型的意识,我跟森还是搭档,但森比我资历老,形态也更接近人类,几乎一模一样,所以森在特定功能上可以操控我。但是我也知道森的一些事情,森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他以前没有这么冷漠,也没有这么优秀。我唯一一次见过森的表情不是伪装的时候,是一个人类问他,你为什么叫森呢,他的惊讶转瞬即逝,可我看到了,我也知道,他为什么叫森。

  我负责记录过程,传送信息和接受我们星球的信号,工作很低级,但是森做不了,他的主要功能是拥有人类的思维,可以与人类正常交流,也因此才有我的存在。

  如果有天他们研制出新的全能的特体,也许我和森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森去过很多地方,当然,只是地球上的很多地方,他的足迹存于各个城市,而没人能记住他。他曾是巫师,曾是教父,曾是女人,曾是老人。而现在,他是男人,是心理医生,他扮演一切便于进行实验的角色,扮演喜怒哀乐,扮演沉静内敛,不惧消亡,因有意识长存。

  而我是什么,我不是很确定,没有人见过我,我观看这一切的一切,窥探所有人的秘密,组织语言,记录细节,理性而不带有丝毫感情色彩,在所有的文件里,我永远是那个旁白,不被关注。我所记录的,也是受限的,我自身有限制,达到一定程度后,每记录新的,就会有老的消逝,同时也受控制我的人限制,若是上传的信息带有自我化的东西,也会被删掉,就比如我现在所记录的。所以我所制造的文件里从来没有“我”。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工作了,如果我记录的一切都不再有价值,如果有关我的所有都消失了,又有什么能证明我真的存在过?

  我以前没有工作失误过,只有一次,是在记录少年这个实验体之后出现的,他很不一样。他小的时候母亲为了真爱离开家了,尽管没有人支持他的母亲和爱人,父亲不久后醉驾出车祸死掉了,然后少年被他现在的后母收养了。少年的身世很曲折,但并不少见,我实在见过太多这样的人类了。本来他应该度过自己平静的一生的,但是他遇到我们了,他被我们选中了,就在一天晚上,月亮很亮的一天,他忘记拉上窗帘,于是月光肆无忌惮的进来了,裹住他了,整个卧室里全是亮亮的淡蓝色,很冷清。接着没过多久,少年就遇到了我和森,或者说是只有森,他看不见我。

  我可以看见人类所想,也可以读取他们的记忆,少年是不一样的,他能感觉到我的存在,他可以察觉到有什么在注视他,他敏感而自信,他相信我的存在,也相信特定对象的存在。然而,那个他思念的,让他泪流满面的人,是虚构的,这即是我们的实验。我们为实验体创造虚构的感情对象,然后记录他们的表现,试图发现人类的弱点。研究者们相信,感情一定是实验的结果,这是我们星球不具备的,也不允许拥有的。

  忘了说,少年也许并不完全算是首个解脱的,因为他的解脱是受我帮助的,而森并不知道这件事,我永远不会让他知道的。

  他站在楼顶远眺的时候,太阳在右方,月亮在左方,微弱得像个影子,再过一会儿,太阳就要消失了,月亮就会沿着太阳的轨迹,占领太阳的位置,一个耀眼,另一个就要被迫黯淡,真可悲啊。少年神情很平静,他白色的衬衫在日的渲染下不再单调,他寂寞的影子被拉的老长,那高瘦的身影显得如此单薄。

  我的主板有些热,我可能真的很快不能工作了。我投出一个影像,与少年所想的人一模一样,他走过去,拍拍少年的肩,少年转过身,瞬间泪水盈满眼眶。

  我来了。

  嗯。

  我们走吧。

  好。

  他拉起少年的手,与少年一起踏出一步,再一步,最后一步踏在空气上,接着一同跳下去,过了几秒是“膨”的一声,我收回影像,我刚才一直操控的影像,还保持着最后温柔的微笑。现在,下面的马路上,就只有少年一个人了。

  我的警报不会再响了,主板也不会再热了,工作时间更长了,存在时间也更长了。真好。

  “据不完全统计,截至地球时间2174年,我们已进行数千次人类感情实验,历经几个世纪,实验对象包括男性女性,分布在社会各个阶级,社会背景也各不相同;年龄由认知开始时期到百岁以上不等;特定感情对象范围极广,几乎可以代表人类全部感情对象;感情关系分为友情,爱情,亲情和更多复杂的特殊关系。”

  “我们为此付出了大量财力物力,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研究表明:从人类文明开始时期,感情成为了人类的必需品,随时间推移,这种状况不仅没有改变,反而变得越来越严重,感情甚至成为一大部分人类生活的动力,一旦失去感情,人类就会变得麻木空洞,形如傀儡,甚至会毁灭自己。因此,要实现占领地球的目标,用不上一枪一弹,只需要剥夺人类的情感。这是科学史上的里程碑,更是军事上的一大成就。”

  “在此,我们要特别感谢研究者们,他们成功研制出近似人类的特体和记录信息的特体,避免了本星球人参加实验,以此保证人民安全,同时提高了工作的效率和准确度。制作特体的材料可用于工业制造的多个领域,因此我们决定,将已完成自己使命的记录信息的特体进行拆解,用于工业制造,让它贡献出自己最后一点力量。而另一个特体会被改造,继续完成我们的其他实验。”

  “如果想了解有关我们其它实验的进度,请登录我们的官网,期待您的到来。”

                    ―― 选自某科技杂志

图片发自简书App


番外  森,你的名字很好听

  森是个蛮有味道的老男人,有点沧桑,有点冷漠,这是G168号仿人类特体(暂称为G)见到森的第一印象,哦,那时候森还不叫森,他是B179号仿人类特体(暂称为B)。

  G和B是首次研制成功的高仿特体,G的设定是美得不可方物的妙龄女子,至于到底是什么样子,森不肯告诉我,真是自私啊。

  总之,他们就是这样在众多科研工作者的注视下相遇了。

  G有一头浅绿色的长发,B很喜欢,尽管G告诉他那本该是乌黑的,但是具体操作的相关人员一不小心放进去了一片叶子,于是成就了独特且唯一的她。要知道,在此之前,没有一位女性特体被成功研制出来过,然而只是一片叶子,就创造了一个新的意识,究竟是概率问题,还是命运使然,不必深究。

  在到地球工作之前,他们要受到许多训练,重复练习地球人习以为常的事。地球人的作息规律,吃饭的咀嚼次数,上厕所大概要多少时间,起床后要发呆多久,在某些方面容易忘记,甚至是模拟生理反应和女性每个月的那几天。很麻烦。

  冗长无味的训练之后,终于到了去地球实习的阶段,时长为地球时间一周。

  他们身上装着各式各样的监测设备,连接着遥远的这边,以监测他们生理和心理上的实时变化,最主要的是情感变化。

  地球之旅很惬意,他们的表现与常人完全无异,可以说是比普通人还要普通,可是事情发生了变化,正如科研工作者所担心的和我一开始就猜到的,他们产生了地球人特有的感情,而这正是我们星球所不允许的。在分析数据之后,科研工作者发现,这种感情是爱情。在多次会议之后,他们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回来后,在冷冰冰的询问下,他们说出了实情。森说,那会他们还没有被安上可以随机应变编造谎言的程序。他们爱上的正是对方。枯燥的训练,奇妙的地球之旅,他们日夜不离,他们是人群中特殊的存在,而彼此却相像且密切联系。这已经足够让如孤岛般的两个个体产生情愫了。

  然而,是不被允许的。

  G必须被销毁,仅留下样貌更普通更接近人类的B。在得知自己的命运后,G和B坐在一起沉默,不是表达难过,他们还没有学会如何表达感情,他们并没有被教授这个,毕竟没有任何先例可寻。他们沉默,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G也算是女性,她敏感地察觉他们不得不面对分离的事实。于是她先开口了。

  B,你很喜欢我的头发吧。

  是啊,像森林一样。

  森林啊,B,叫我森吧,我不喜欢我的代号。

  好,森。

  B,我要被销毁了,但是我的意识会一直存在的,所以我也是一直都在的,一直都在你身边。

  我知道。

  你会记住我吧。

  当然。

  可事实是,为了防止再出现类似事件,森的相关记忆被清除了,B凭他坚定的意志仅记住了“森”和一些模糊的话,于是来到地球后,他便自称为森。每当有人问他的名字,他总能编出让人信以为真的谎言,有时关于父母爱情,有时关于自己的经历,可他从来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我问森,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记忆不是被删除了么?

  他平静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最近想起来的,就好像什么东西在身体里苏醒了一样。

  真是模棱两可的答案啊。

  我伸了个懒腰,微笑着看着森,说出采访结束的一套说辞。

  “森,那我们的采访就结束了,谢谢你对本报社的大力支持。对了,G的离开真是可惜啊,但你还是要往前看呐。”

  接着,我开始低头收拾桌面上的东西,想着如何才能把这俗套到烂大街的爱情故事写得更吸引人一些,自从地球人的各类影视资料传到我们星球后,这类新闻实在是没有销量。我正发愁,一个冷清的声音穿入我耳中。

  “我可从来没有离开过哦。”

  我抬头,看见森盯着我,眼神诡异而魅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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