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岁那年,我在成都一家宾馆做管理工作。
有天刚到办公室坐下,就听门口有人叫我:“小李,你好。"
我抬头一看,是刘导。
刘导是住在我们宾馆内一电视剧组的副导演。
我客气地说 : "刘导,快请进来坐。你找我有事?"
刘导皮肤很黑,牙齿很白,有点像非洲人。他坐下后,笑嘻嘻地说 : "我们剧中需要一个演清军将领的演员,想请你来演。"
"找我演电视?"我怀疑我耳朵听错了,茫然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刘导仍然笑嘻嘻地看着我。这说明我没听错。
我急忙摆手: "不行不行,我没演过电视。"
"放心,王导都说你行。"
王导是国内知名老导演,阅人无数,他如果这样说,我想我可能还凑合,有点动心了。
刘导接着说 : " 你若愿意我就不再到省歌舞团或省人艺找人了。你拍戏期间的片酬与正式演员一样,按天计算,演员表上打你的姓名,行吗?"
说真话,刘导的话太有诱惑力了。若真的在电视上见见自己扮演的角色,确实是件令人兴奋的事。况且,演员表上还有自已的名字,这可是很多人做梦都想得好事呀!
"行。"我既忐忐又兴奋应了下来。
第二天下午,我随剧组到达都江堰玉垒山庄。
吃晚饭时大家有说有笑,可我却笑不出来。
为啥?因为到现在为止,我还没看到剧本,着急啊!尽管着急,可我还不好意思问导演,怕出洋相。
正当我在房间里坐立不安时,刘导来了,手上拿了几页纸 :“小李,这几天你的戏都在这纸上,请你今晚好好看看,明天上午开机。"说完,笑着对我挥挥手,走了。
我刚喊了一声:"刘导……"马上又闭了口。因为刘导的主要职责是物色演员,说戏的事不该他管。
我一下傻了,咋办?!
剧组里的人都在各忙各的,我的事得我自己办,別人不可能也没义务来帮我。
我后悔了,自己什么都不懂,真不该来当这个演员。
回去吧,无疑让知道我出来拍电视的领导和员工笑话 ; 留下吧,心里没有一点数。
最后决定,冲吧,尽力而为,冲到啥程度是啥程度。
决心已下,我立马拿起这几张轻飘飘的纸,认真看了起来。
这一看,我轻松了,同时又有些失落。
轻松的是,我只有为数不多的台词,容易记着。
失落的是,原来我这个清军将领,只是个打酱油的角色。
我想,打酱油就打酱油,只要尽心尽力就好。
于是,我把自己知道的历史事件、人物关系、以及剧中对话语境作了认真分析,然后对着镜子比划起来。
折腾到晚上十时,我觉得有了点底,便往隔壁王导房间走。
刚好,两主角从王导房间说戏出来,他一人在里面。
"王导,您好。"
"哦小李,坐、坐。"王导满脸慈祥,没有一点大牌样。
我说 : "王导,我想谈谈对台词的理解,您看行不行?"
"行啊。"
于是,我讲了我的想法。说完,惶恐地看着他:"王导,这样理解对不对?"
"对呀,就是这样的。"王导笑了。
王导一笑,我一下轻松了不少:"王导,我再给您试演一下,可以吗?"
"好。"
我表演完,紧张地看着王导。
"哈哈哈……哈哈哈!"王导大笑起来。
我的心"咯噔"一下:"糟了!演砸了!"我不敢看王导的眼睛,只等着他的"判决"。
"没想到,小李,你比我想像的要演得好。"王导乐呵呵地说。
好高兴!我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当夜无眠。兴奋啊!
凌晨五点起床,我匆匆刨了几口饭,等着化妆师化妆。
妆化完,对着镜子一看,嘿嘿,好一个麻花长辫,八字胡,腰挎长刀,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 左起 : 刘导 我 化妆师 制片 )
上午九时半,开始拍戏。
这场戏为 : 凉亭送别。说的是四川总督骆秉章,诱捕石达开后,石不降,准备押回成都报朝廷问斩。百姓闻讯前来送別。
拍摄时,正反两主角的对手戏重拍了几次,而我的戏都是一条通过。
当然,我清楚 , 主角的戏要求严格,我这个角色的戏不太重要。不过,我也明白,能够顺利通过,与自己昨晚的努力分不开。
更出乎意料的是,一些话剧团的领导,也是本剧主演,说我演的不错,可以往演员方面发展。
由于我的戏不多,三天后我便先行返回了单位。
戏在成都杀青。杀青当晚,剧组领导在我们宾馆举行了散伙晚宴。宴会上,演职员们都难舍难分。他们喝着酒,唱着歌,相互抱着,哭得稀哩哗啦。我这个打酱油的临时演员,也被感动地泪花直淌。
拍完戏,拿了片酬,我该上班上班,该吃饭吃饭,这件事在心里也渐渐淡去。
没想到,三个月后,刘导来电话了:"小李,今天晚上七点央视八频道播放咱们拍的电视剧,我专门通知你,可别忘了到时收看。"
天啦,真要看到电视中的我了!我激动地连声说道 : "哦、哦,好、好、好。"
当晚,宾馆未值班的年轻员工都聚在我家里,只要有我的镜头,就是一阵欢呼。
电视剧不长,总共九集,中间无广告,到深夜十二点全部播完。
第二天早上,好几个邻居对我说 : "奇宁,昨天晚上电视剧中的一个人,好像你啊。"
我笑了笑,没开腔,跑个龙套嘛,不值一提。
一晃,拍电视这事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每每想起,竟依旧记忆犹新,历历在目。看来,它已然成了我青春岁月中一段深深地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