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我的睡眠质量不太好,不是无故失眠就是有些许风吹草动就睡不着。
我们住的地方是上海援建的安置房社区。楼盘设计是老上海的那种里弄小院,由窄窄的小街道错落开。这样的房屋群落,看起来是多了一些纪念性的味道,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街道噪音会在街道两旁短距离的楼房山墙间来回发生回声效应,使噪音增强很多倍。毫不夸张地说,我躺在高居四楼的床上,一旦楼下有人经过,要是他的鞋底材质较硬,那么他经过这几十米的距离中,迈了多少步我都能数出来。
我们住的院子斜对角是当初规划设计中的停车楼。现在负一层是超市;一楼是正在装修中的办公区;二三四层都还是停车楼的原貌。只是物业管理公司没有对其好好利用,也未设专人看管,几乎是荒芜的样子。有一天晚上,我们照样是十一点过后才上床睡觉,接下来便发生了那让我每每想起,都热泪盈眶的一段故事。
平躺在父亲为我改造过的平板床上,拉上的遮光布窗帘让城市的夜在我的房间中更黑更暗。街道上路灯散发出的昏黄的光,拼命地想穿透两片帘布之间的缝隙,以一丝一缕的力量告诉我,城市的夜可以用敞亮的方式迎接明天的太阳。
依然在黑暗中打着转的双眼,我能隐隐地感觉到它们被腥红的血丝缠绕,不愿合上眼睑,却在无奈中苦苦地等候着倦意。忽的耳边响起一连串让我感到急躁又不安的声音,不舒服的感觉让我本能地迅速起身去关上窗户。隔着双层中空玻璃,那声音依然按着节律撼动着我的耳膜。不知你可曾也有过这样的感受:明明那个声音的分贝减小了很多,但由于你早前已意识到它的存在,并对它产生了不良的感受,就算在众多繁杂的声源中,你也一样能优先辨识出它。更何况我是在那静静的深夜,一条能让声音变得更响更亮的街道边。
难掩心中的烦躁,我裹挟着被子翻来又覆去。本无心打扰枕边的他,而我却比故意还明显地打扰着。“听到那声音又睡不着了吗?应该是哪里的火灾警报器。我去找找……”黑暗中,这样睡意惺忪的嗓音,凭着对他所有举动的了解,我知道他还闭着眼。然而他却迅速坐起了身,顿了几秒,下床穿衣服去了。
“我去找找……”这是一句什么样的话?对我而言,在那一刻,即是一整页可以读上一生的情书。
“砰”,门应声关上了。楼道里叮咚叮咚渐行渐远的一阵脚步声后,终于听不到他的方位。我的脑海即刻像是一个监控显示器,同步更新着臆想中的他随后的一举一动:穿过院子里满是杂木果树的步道;踩着那排跨一步嫌娘,迈两步嫌扯蛋的石板路,我能清晰地看到他那轻快的跳跃着的一步一迈;叫醒保安大爷为他打开推拉闸门;走在黄桷树枝繁叶茂的步行街,脚下的盲道凸条纹不时绊着他的鞋头;斜穿过那个我们常常教贝壳如何安全过马路的十字路口;路过停车楼旁那几个并排的大号消防栓,刚刷过油漆,路灯下红艳得发亮;从车道斜坡一步一步踩着防滑棱槽上楼,漆黑中,停车楼上满是灰尘,还有清扫不彻底留下的建筑垃圾,一米见方的大方柱,这是恐怖电影中才会惯用的场景。他在一层一层地搜寻着那个声音,手机的电筒光很亮很亮。我要是站在楼下的街道对面,应该可以根据光亮的移动判断出他的方位吧。可是我没有,我躺在床上,耳边响着那让我无法入睡的声响,继续幻想着他现在正在做的一切。忽的,警报声戛然而止。他找到了那个警报器,我知道,一定是的。应该是红色的吧?他是怎么关掉它的呢?它是怎么响起来的呢?他怎么就知道一定是火灾警报器呢?我们没有经历过火灾警报啊?他怎么就知道在停车楼呢?他怎么知道从哪里上那个停车楼呢?半夜一个人去那荒芜的地方,他不怕吗?
……
一阵没有回答的自问之后,心中盛满了对他的崇拜。那崇拜,可以让我继续心甘情愿地仰望着他走完我们未涉足的漫漫人生路。
细碎的噼里啪啦声,他的钥匙打开了房门。“不晓得是不是哪个无聊的人用打火机靠近过那个警报器,它就响个不停。睡吧!”没有开灯,依然是在黑暗中,他就又脱下衣服睡了。并没有多说什么,怕好奇的我继续追问个不停更无睡意吧?他根本不知道,那一夜,虽然没有了警报器的声音,我却依然清醒到天亮,反复思考着他的那句话,不知道怎么问,自己又想不通:谁会那么无聊,在大半夜的时候,爬到那个黑灯瞎火的鬼地方,找一个火灾警报器,用打火机把它弄响呢?
……
没有答案的疑问,那么难忘。那难忘,更让我深深记忆他,还有他那些类似无声的关怀——无关乎柔情的言语,是即刻的行动。
你喜欢他(她)什么?没有理由?那我要说你还未曾认真体会。毛毛说,他从XX那儿学到——结婚以后也要像恋人一样相处。我想说:无论何时,用心体会他(她)的好,你们永远都是恋人。结婚,只是在每一年中多为你们添置一个值得纪念和庆贺的节日。